夜雨敲窗时,林小满正对着油灯打磨那枚五族符牌。铜板边缘已被磨得光滑,五个光痕印记在灯光下流转着微光——青色的柳叶嵌着水蓝的波纹,金红的火焰缠着粉色的莲瓣,最底下是抹灵动的绿意,像极了白灵山猫额间的绒毛。
“还没睡?”陈默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雨后的潮气。他手里捧着个陶盆,里面栽着株半开的栀子,花瓣上还挂着水珠,“禁术堂后院挖的,说这花能安神。”
林小满放下符牌,接过陶盆放在窗台。栀子的清香混着泥土味漫开来,驱散了油灯的烟火气。“在想王大爷的事。”他指尖划过符牌上的“合”字,“你说,蚀骨缠上他,是不是因为他总把思念憋在心里?”
陈默挨着他坐下,指尖无意识地蹭过自己手腕的水蓝光痕——那里还留着道浅疤,是上次对付影周残魂时被邪祟的利爪划的,光痕覆盖在上面,像层温柔的铠甲。“或许吧。但人总得有点念想,不然活着跟草木有什么区别?”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丫丫让我给你的,她外婆的绣线,说你上次想绣个符袋收符牌。”
油纸包里裹着十二色绣线,最细的那根银线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银镯子上曾有的“蚀”字印记。林小满拿起银线,突然想起王大爷后颈那圈淡黑色的淤痕——蚀骨虽散,那痕迹却没消,就像阿木左臂的旧疤,即便被金红光痕覆盖,阴雨天还是会隐隐作痛。
“阿木的疤又疼了?”林小满问。刚才在铁匠铺,他看见阿木偷偷用酒擦拭左臂,眉头拧成了疙瘩。
“嗯,老毛病了。”陈默叹了口气,“那疤是他小时候为了护丫丫被疯狗咬伤的,当时没处理好,邪祟就爱盯着这种带戾气的旧伤。”他拿起符牌,用指腹摩挲着金红印记,“不过这次刻符牌时,我发现他的光痕比以前亮多了,说不定再养些日子,就能彻底压住邪气。”
窗外的雨突然大了,风卷着雨丝打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响。白灵山猫从屋檐下跳进来,抖了抖身上的水珠,绿珠光痕亮了亮——它嘴里叼着片湿漉漉的荷叶,叶上躺着只萤火虫,微弱的光芒在雨夜里像颗跳动的星。
“它这是去哪了?”林小满笑着接过荷叶,萤火虫爬到他指尖,翅膀扇动的频率竟和符牌的微光同步。陈默突然凑近看:“你看,这虫子的光里有丝绿意,跟山猫的光痕很像。”
话音刚落,萤火虫突然飞起,撞向油灯的火苗,瞬间化作道绿烟钻进符牌的绿痕里。白灵山猫“喵”了一声,用脑袋蹭林小满的手背,像是在邀功。符牌上的绿痕猛地亮了,连带着其他四道光痕也跟着闪烁,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光影,像五个小人在跳舞。
“这是...灵植的气息?”林小满想起禁术堂后院的栀子花丛,“难道草木也能给光痕助力?”
陈默眼睛一亮,起身从墙角拖出个木箱:“你看这个。”箱子里是本泛黄的《草木志》,扉页上写着“以灵植养光痕,如以清泉溉良田”。他翻到夹着书签的一页,上面画着株奇异的植物,叶片像五根手指,顶端开着朵五色花,“这是‘合光草’,书上说五族光痕同辉时,埋在符牌旁能长出,花叶能治旧伤里的邪气。”
“那我们现在就种?”林小满拿起符牌,光痕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暖暖的。
“雨太大了,明天吧。”陈默合上《草木志》,目光落在窗外,“你听,阿木在打铁呢。”
雨声里果然混着叮当的锤声,比白天更急促,像是在跟雨声较劲。林小满走到窗边,看见铁匠铺的灯还亮着,火光透过窗棂在雨幕上投下阿木挥锤的影子,左臂的旧疤在火光中若隐若现,却没像往常那样发黑——金红光痕正顺着锤声的节奏轻轻跳动,像在一点点吞噬邪气。
“他在给符牌加个底座。”陈默站在他身后,“说要刻上咱们五人的名字,还要把萤火虫的绿光也刻进去。”
林小满突然想起丫丫绣谱里的一句话:“伤口会结疤,疤痕会开花。”他低头看着掌心的青色光痕,那里曾被蚀骨的黑气灼伤,现在却泛着温润的光。或许就像这雨夜的锤声,痛是真的,但那些在痛里慢慢生长的力量,也是真的。
白灵山猫突然跳上窗台,对着远处的钟楼叫了两声。林小满抬头望去,钟楼顶的避雷针上正缠着道银光,像条小蛇在雨里游动——那是银镯子吸收蚀骨后散出的灵气。他突然明白,邪祟留下的疤,未必是诅咒,也可能是提醒,提醒他们曾怎样并肩走过难路,又将怎样一起走向前路。
“明天种合光草的时候,叫上丫丫吧。”林小满转身时,不小心碰倒了窗台上的栀子花盆,陶盆落地的瞬间,陈默伸手扶住了它。两人的手在半空相撞,光痕同时亮起,青色与水蓝色交织成道光带,在雨夜里划出个温柔的弧度。
“好,”陈默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再叫上王大爷,他说要给咱们送新摘的葡萄,说沾了雨水的最甜。”
锤声还在继续,雨声渐渐小了。油灯的火苗轻轻摇晃,照着符牌上跳动的光痕,照着窗台上沾雨的栀子,也照着两个相视而笑的身影。林小满突然觉得,那些未愈的疤,那些还在痛的地方,其实都在等一场雨,一场能让合光草发芽的雨;等一个人,一群人,一起把疤痕种成花田。
天快亮时,雨停了。铁匠铺的灯终于灭了,阿木推门出来,手里捧着个木底座,符牌嵌在中央,五个名字的刻痕里填了五色颜料,正对应着五道光痕。他左臂的旧疤上,金红光痕凝成了朵小小的火焰,在晨雾里闪着暖光。
林小满站在门槛上,看着阿木走向钟楼,底座上的符牌在朝阳下泛着彩虹般的光。白灵山猫追了上去,绿珠光痕在草地上拖出道长长的光带,像在画一条通往未来的路。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青色光痕里,那丝萤火虫的绿意正慢慢晕开,像颗刚种下的种子,等着破土而出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