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表铺的铜铃在百年后的某个清晨第一次响起时,陈默正在给一只智能手表换电池。晨光透过蒙着薄尘的玻璃窗斜切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亮斑,里面浮动的尘埃比记忆里更细碎,像被时光磨成了粉末。
推门进来的是个穿中学校服的男生,背着洗得发白的书包,怀里揣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指尖捏着衣角,紧张得指尖发白——像极了当年第一次走进来的那个女生。
“师傅,能修这个吗?”男生的声音带着变声期的沙哑,手帕打开时,露出部半碎的诺基亚,屏幕裂成蛛网,却仍有幽蓝的微光从裂缝里渗出来,“我在老剧院的墙缝里捡到的,它...它会发烫。”
陈默的指尖顿了顿,镊子夹着的电池“啪”地掉在工作台上。他抬起头,看见男生左手的虎口处,有块淡青色的印记,像片刚冒头的嫩芽——是引灵纹,和他掌心那道百年未褪的深青纹路如出一辙。
“能修。”陈默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他的容貌停留在二十岁的模样,只有眼角的细纹泄露了时光的痕迹,“放这儿吧,下午来取。”
男生放下诺基亚,却没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工作台角落的布偶——是当年那个女生缝的小猫,布面已经泛黄,黑豆眼睛被岁月磨得发亮,脖子上的红绳换过无数次,此刻正随着穿堂风轻轻晃动。
“这布偶...”男生挠了挠头,“我奶奶也有一个,说是她师傅送的,脖子上也系着红绳。”
陈默的目光落在男生校服的校徽上——“老城区中学”,和当年那个女生的校服一模一样。他想起那个总爱数灵鸟符笔画的姑娘,想起她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师傅,我孙子要是能遇见你就好了”,眼角的细纹突然有些发紧。
“你奶奶...是不是姓赵?”
男生眼睛一亮:“您认识我奶奶?她总说当年修表铺有个厉害的师傅,能修会发光的手机,还能...”他突然压低声音,“还能跟猫说话。”
工作台下传来“喵”的一声轻响,一只黄白相间的三花猫钻了出来,尾巴尖沾着点机油,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诺基亚的幽蓝光。它跳上柜台,用脑袋蹭了蹭男生的手背,喉咙里发出呼噜声。
“这猫...”男生的眼睛瞪得溜圆,“和我奶奶相册里的那只一模一样!连项圈上的铃铛都一样!”
三花猫突然跳上陈默的肩膀,用爪子拍了拍他的耳朵。陈默笑了笑,从抽屉里拿出个铁皮盒——是当年那个装镇灵钉的盒子,如今里面躺着枚新的青铜钥匙,上面刻着灵鸟符的图案。
“下午来取手机时,把这个带上。”陈默把钥匙推过去,“去图书馆的古籍室,找第八个书架,那里有你要的东西。”
男生接过钥匙,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突然“嘶”了一声,虎口的淡青印记亮了亮,像被什么东西烫到。“这钥匙...会发烫。”
“它认主。”陈默低头摆弄诺基亚,幽蓝光在他掌心的深青纹路上流淌,激起细碎的涟漪,“等你能让它不烫了,就知道该做什么了。”
男生走后,修表铺恢复了安静。三花猫跳回工作台,用爪子扒拉着诺基亚,裂缝里的幽蓝光突然变亮,映出段模糊的画面:
老剧院的废墟上,长出了新的爬山虎,一个穿校服的女生蹲在墙根,手里拿着半块诺基亚碎片,对着阳光看,她的手腕上,有块淡淡的青痕;
图书馆的古籍室里,一个戴老花镜的老太太正在修补《护印卫秘史》,笔尖蘸着朱砂,在空白页上画灵鸟符,旁边放着个眼熟的布偶;
云雾山的斩灵观前,两个白发老头在下围棋,棋盘上的黑子刻着“渊”,白子刻着“沉”,旁边的小道童正给香炉添着香,袖口露出半截淡青的印记。
画面消散时,诺基亚的屏幕突然亮起,显示着一行新的字迹,不是幽蓝,是温暖的橙黄,像夕阳的颜色:【守印人,该醒了】。
陈默拿起诺基亚,指尖的深青纹路与男生虎口的淡青印记产生了共鸣,百年未响的镇魂钟余韵,竟从老城区的地底传来,沉闷而悠远,像在回应着什么。
他走到门口,看着男生消失的巷口,青石板路上,有串新鲜的猫爪印,沾着点机油,一直延伸到老剧院的方向。布偶脖子上的红绳被风吹得笔直,指向天空——那里有朵形状像灵鸟的云,正缓缓掠过老城区的屋顶。
三花猫蹭了蹭他的裤腿,项圈上的铃铛突然发出清脆的响声,不是铜铃的“叮铃”,是灵鸟的鸣啼,清越而明亮。
陈默低头看了看掌心的引灵纹,深青色的纹路里,竟有嫩芽般的淡青在游走,像沉睡的河流重新涨了水。他笑了笑,转身回了修表铺,铜铃在身后轻轻摇晃,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说:
新的故事,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