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炸开的瞬间,我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不是他的,是我的。
那一声“删”还在空中悬着,像把刀卡在喉咙里。楚昭的身体已经快看不见了,只剩下一圈模糊的轮廓,跪在阵心,火焰从他体内往外烧,可那火是冷的,灰白色的,舔过地面都不带一丝热气。他的手指头刚碰到《天命诀》,整只手就化成了烟。
我站在原地,动不了。
不是被阵法拦住,是我自己脚底生了根,脑子一片空白。他喷出的那口血溅在残页上,字迹褪色、散成灰,风一吹就没影了。他说“这世界不该有命可算”,然后整个人被火吞进去,连声音都没留下。
可就在那团灰焰最盛的时候,胸口突然烫了一下。
不是痛,是熟——像是有人拿烙铁在我心口盖了个章。锁骨下的旧契位置,原本早就熔尽的纹路,居然抽搐了一下,像死透的蛇又扭了半寸。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掌心全是血,不知道是刚才掐的还是咬的。舌尖也破了,血腥味混着一股铁锈似的灵气,在嘴里打转。
“你教我破局……”我喃喃了一句,声音哑得不像自己,“这次换我来。”
话音落,我把星盘碎片往左臂经脉里一塞。
它本来只是块破铜片,挂在腰上当装饰用的,楚昭还笑话我“天天带着个死机的监控器招摇”。但现在不一样了,它贴着我的皮肉,顺着血脉往上爬,像活过来的蜈蚣,一路钻进肩胛骨。
疼得我想吐。
但我没停,反手抽出变形戟,戟尖朝地,用力一划。
护法阵的光墙还在震颤,那是楚昭最后留下的屏障,挡的是外面那个披着仙尊皮的渊主。可现在,我不需要挡了。
我要出去。
“破!”
一声吼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声音像是从地底冒上来的,带着回响,震得崖台裂了三道缝。光墙应声炸开,碎片如玻璃般洒了一地,还没落地就化成了粉末。
我冲进火域。
赤焰扑面,却不烧人。这些火认得我,或者更准确地说,认得我身上那点残存的血契气息。它们自动分开一条路,让我直奔阵心。
渊主的动作比我快。
九柄血刃已经在空中合围,像蛛网一样绞向楚昭的头颅。他还没死,但离死只差一口气——那口气悬着,随时会断。只要这一击落下,别说改命,魂都会被碾成渣。
我横戟。
双臂一沉,膝盖直接砸进焦土。
第一柄血刃撞上戟身,火星四溅。第二柄接踵而至,震得我虎口崩裂。第三柄来时,我已经顾不上格挡,只能把身体往前扑,硬生生用后背去扛。
“咚!”
像被锤子砸中脊椎,眼前发黑。一口血涌上来,我没咽,直接喷在戟面上。奇怪的是,血一沾兵器,整杆戟突然亮了,星纹从柄部一路燃到锋刃,像是充上了电。
“前方高能!!!”
星盘碎片在我手臂里狂抖,篆文疯狂滚动,弹幕刷得比吵架还快。
我没空看。
因为第九柄血刃已经到了楚昭眉心三寸。
我抬腿,踹在他背上。
不是攻击,是把他踹歪了半尺。
血刃擦着他脸颊掠过,削下最后一缕黑发,钉进身后的石碑,嗡嗡直颤。
我单膝跪地,喘得像条狗。
“咳……主人。”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要是现在死了,以后谁再骂我蠢狗崽子?”
他没反应。
呼吸没了,心跳也没了。整个人轻得像一张纸,风一吹就能飘走。只有胸口那本《天命诀》还在微微发红,像是还没烧完。
我伸手把他往后一捞,背到肩上。
重倒是不重,可压得我喘不过气。不是身体累,是心里沉。三千年来他一个人走,毒舌、冷笑、扇子一摇就说“这局我赢定了”,结果呢?赢到最后,连个全尸都不剩。
渊主在空中冷笑。
“寒星?”他用仙尊的嘴说话,语气却阴得能滴水,“你以为凭你现在这点修为,能挡住本座?”
我没理他。
把楚昭轻轻放在地上,让他维持跪坐姿势,算是给他留点面子。然后我站起身,握紧戟,转身面对血云。
“你说对了。”我咧嘴一笑,牙龈都在流血,“我现在打不过你。”
顿了顿,我抬起戟尖,指向他。
“但我现在是护法。你说要杀他——先问过我这个‘狗崽子’同不同意。”
话音刚落,手臂里的星盘猛地一烫。
不是警告,是回应。它吸收了刚才那些血刃上的灵流,现在正一股脑往我体内灌。仙威从丹田炸开,顺着经脉冲上头顶,金光从眼尾朱砂痣往外溢,染得整张脸都亮了。
渊主眯起眼:“有意思。一个半妖,竟也能承仙格?”
“承不承得住我不知道。”我活动了下手腕,戟身在地上划出一道弧线,“但我知道一件事——”
我猛然抬头,瞳孔彻底泛金。
“你每次说‘为三界着想’的时候,都在放屁。”
下一秒,我主动冲了上去。
百剑齐发,铺天盖地。剑气裹着天道威压,压得地面塌陷,碎石腾空。我不管不顾,只盯着中间那道最粗的剑流猛冲。左手引星盘吸灵,右手持戟硬拆,每一挡都震得五脏移位。
第七次碰撞时,我笑了。
“你说我蠢?”我一边吐血一边笑,“可你忘了——蠢人运气好。”
当年他设局困我,楚昭一句“她蠢得刚好能破局”救了我。现在我也懂了,有些漏洞,聪明人看不出来,就得靠我们这种傻子一头撞进去。
我放弃防御。
任由两柄侧翼剑气削过肩膀,血飙出来也不管。趁着他以为我要退的瞬间,我猛地蹬地跃起,戟尖直刺阵眼中心。
不是攻他,是攻地。
“镇!”
这一声吼,连我自己耳朵都震麻了。
地底传来轰鸣,冥河余息被强行引出,化作黑雾缠上戟身。金光与幽蓝交缠,形成一道螺旋柱直冲天际。九柄血刃同时剧震,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钳住,硬生生从空中扯了下来。
“砰!砰!砰!”
接连九声爆响,仙尊躯壳嘴角溢出黑血,脸上第一次变了颜色。
“不可能!你没有镇渊令,怎么可能催动镇渊术!”
“谁说一定要令?”我落在地上,单膝撑地,手还在抖,“有他在,我就有资格。”
我回头看了一眼楚昭。
他还是那副快消失的样子,但《天命诀》还在烧,说明仪式没断。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吊着,这局就没输。
我撑着戟站起来,退到他身后,背靠着他的背。
“你说过,我不用一直撑十息。”我低声说,像是说给他听,也像是说给我自己,“但现在,我撑得住。”
星盘碎片插进地面,临时结界成型。金光罩住我们两人,像一层薄茧。
渊主悬浮半空,血云翻滚不定,九刃歪斜旋转,迟迟不敢再进。
我知道他怕了。
不是怕我的实力,是怕这种“不在计算内的变数”。他算准了楚昭会死,算准了改命必反噬,可他没算到——
有人愿意替那个从不信命的人,守住最后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