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斩心魔?
这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地烙在了陆晚灵已经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她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的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却仿佛在一瞬间被冻结了。
整个世界,在她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她瞪大了眼睛,用一种看史前生物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面前这个表情庄重,眼神狂热的男人。
她的大脑,已经无法处理眼前的信息了。
她刚才那番撕心裂肺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控诉和哀求,在这个人的耳朵里,到底被翻译成了什么鬼东西?
秦夜没有理会陆晚灵的石化。
他正沉浸在一种勘破了终极天机般的,巨大的震撼和狂喜之中。
他看着陆晚灵,眼神充满了愧疚和自责。
“我错了,我们都错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我们何其浅薄,何其愚钝!我们以为,祖宗的修行,是‘入世’,是体验红尘,是‘大隐隐于市’。我们拼命地为您营造一个完美的,清净的,不受打扰的‘道场’……”
“可我们完全想反了!”
秦夜的音调猛然拔高,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祖宗您何等境界!红尘对您而言,早已不是历练,而是……枷锁!”
“您真正的修行,不是‘入’,而是‘出’!是从这凡俗的身份和过往中,彻底超脱出来!”
“您想当一个‘普通人’,您想‘和同学吵架’,您想‘考试不及格’……这不是您的真实愿望!这是‘心魔’的低语!是您前世作为凡人的最后执念,在阻碍您重归神位!”
“我们创造的那个完美校园,不是道场,而是‘炼丹炉’!我们用极致的完美和秩序,来炙烤您的神魂,就是为了将这最后一丝凡俗的‘心魔’,从您的道体深处,逼出来!”
“而您刚才的痛苦,您的眼泪,您的呐喊……那不是崩溃!那是您在与心魔做最后的决战!您的眼泪,是在洗去凡尘的铅华!您的呐喊,是斩向心魔的道音!”
一番话说完,秦夜激动得浑身发抖。
他看向陆晚灵的眼神,已经不再是崇拜,而是……一种面对正在经历最残酷天劫的至高神明时,那种混杂着敬畏、心痛与狂热的眼神。
陆晚灵的嘴巴,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的灵魂,仿佛被抽离了身体,飘在半空中,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自导自演着一出她完全无法理解的玄幻史诗大剧。
就在这时,一辆加长林肯以一个漂移甩尾的姿态,精准地停在了两人身边。
车门打开,秦振国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
他刚刚在“作战指挥中心”的屏幕上,看到了陆晚灵崩溃大哭,冲出校门的一幕。他以为天塌了,祖宗的修行出了天大的岔子!
“祖宗!您……您怎么了?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惹您生气了?!我……我这就把他从地球上抹掉!”
秦振国看到陆晚灵脸上的泪痕,心疼得如同刀绞,身上瞬间爆发出毁天灭地的杀气。
然而,他的手刚抬起来,就被秦夜稳稳地按住了。
“爸,噤声。”
秦夜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
“您难道还没看出来吗?祖宗正在经历她重归神位前,最重要,也是最凶险的一道关卡——斩心魔!”
秦振国愣住了。
他看看泪痕未干的陆晚灵,又看看一脸严肃的儿子,大脑再次陷入了熟悉的宕机状态。
秦夜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布道般的语气,将他刚才那番惊世骇俗的“斩心魔”理论,对他的父亲,言简意赅地复述了一遍。
秦振国的表情,经历了从“焦急”到“迷茫”,从“迷茫”到“震惊”,从“震惊”到“恍然大悟”,最后,定格在了“五体投地”般的狂热崇拜上。
他看向秦夜的眼神,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骄傲和欣慰。
我儿子,是真他娘的是个天才!是能勘破天机的圣人!
他再看向陆晚灵,眼神中的心疼和杀气,已经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原来如此,我等凡人又岂能揣测天威”的敬畏和惭愧。
“原来……原来是这样!”秦振国激动得嘴唇都在哆嗦,“祖宗用心良苦!用心良苦啊!我等弟子愚钝,险些又坏了祖宗的大事!”
陆晚灵:“……”
她累了。
真的。
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躺下,永远都不要再醒过来。
秦夜没有理会父亲的感慨,他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
“爸,‘润物计划’虽然成功地将祖宗的‘心魔’逼了出来,但我们的任务,还没有结束。”
“现在,‘心魔’已现,祖宗已经吹响了决战的号角。接下来,我们作为护道人,必须为祖宗的‘斩魔之战’,提供最完美的‘战场’!”
秦振国立刻领会了儿子的意图,神情一肃:“需要怎么做?!”
秦夜的目光,再次落回陆晚灵的身上,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心魔,畏惧完美与秩序,但它渴望混乱与凡俗。”
“所以,从明天开始,我们要改变策略。”
“我们要满足‘心魔’的一切欲望!”
“它不是想看到一个‘普通’的校园吗?我们就给它一个普通的校园!”
“撤掉所有计划!让学生自由插队,让食堂阿姨继续手抖,让老师上课念催眠咒!”
“心魔不是想让祖宗‘和同学吵架’吗?我们就安排全校最顶级的‘吵架王’,轮番上阵,用最符合逻辑,又最能挑动情绪的剧本,与祖宗进行‘道辩’!”
“心魔不是想让祖宗‘考试不及格’吗?我们就出一套凡人绝对无法解答,但又似乎符合逻辑的试卷,让祖宗体验‘非战之罪’的挫败感,从而勘破‘成败’的虚妄!”
“我们要创造一个‘可控的混乱’,一个‘真实的幻境’!我们要让祖宗的‘心魔’,在得到它想要的一切之后,亲眼看到这些东西是何等的空虚和无聊!从而让祖宗在最终的厌倦中,挥出斩断一切尘缘的,最后一剑!”
秦夜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一个全新的,比“润物计划”疯狂一万倍的——“炼魔计划”,在他的脑中,正式成型!
秦振国听得热血沸腾,他一把握住秦夜的手,激动地说道:“好!好一个‘炼魔计划’!就这么办!我这就去安排,务必为祖宗打造一个最顶级的‘心魔试炼场’!”
父子二人相视一笑,眼中都燃烧着为“大道”献身的熊熊火焰。
他们身旁,被这场风暴席卷的中心,陆晚灵,已经彻底放弃了思考。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两个男人,像是在看两个来自异次元的疯子。
她的心,如同一潭死水,再也泛不起一丝波澜。
随便吧。
你们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吧。
我已经……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