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喧阗渐歇,姊妹几家迎来送往的俗务方毕,遂携各家儿媳、女儿,齐聚郦宅。
郦母见儿孙绕膝,笑纹舒展:“你们这几个小的,平日倒少来我这儿走动。”
秦方好身为表亲长媳,敛衽浅笑:“是孙媳等疏懒,累外祖母挂心。”
娇娇怀抱着襁褓中的魏怀煦,接口道:“可不是,你们事务也忒繁杂,相见倒是不易。”
京妙仪亦福身道:“孙媳思虑不周,往后定多来侍奉外祖母。”
郦母摆手,眼底漾着慈爱:“知你们忙,不必常来。闲暇时来瞧瞧便好。我这老骨头年岁渐长,不知还能伴你们几载。”
乐善嗔道:“娘,休说此话!您身子康健,晴儿出阁时还盼您为她簪发呢。”又伸手替郦母拢了拢膝上的锦毯。
望晴亦挨着郦母坐下,晃着她的胳膊撒娇:“正是!外祖母不许言老。您去瞧瞧巷陌老妪,哪家老太太有您这般精神矍铄,几人及您硬朗?”
郦母被逗得眉开眼笑:“你这丫头,惯会哄我。”望晴笑言:“非哄也,在外孙女心中,外祖母是最雅致的老夫人。”
郦母朗声大笑,眼角的细纹都浸着暖意,伸手搂住她的肩:“我们晴儿也是要出阁了,祖母真真是欢喜不尽。”
福慧目光扫过一众儿媳,语气含笑:“娘如今已是天伦之乐,只待孙媳们各添麟儿,便是四世同堂的大喜了。”
康宁接话道:“可不是!到时候娘还要帮我带孙儿呢”
好德坐寿华身侧,轻笑打趣:“三姐姐这话倒是实情,她是带自家孩儿带够了。”
寿华摇头浅笑,语气温婉如春日和风:“她啊,向来与旁人不同,旁人都是盼着家里人丁兴旺的。”
李穗宜抿唇轻笑。这般姐妹和睦、祖孙温情的景象,是她未嫁时未曾多见的,只觉心头暖意融融。
见寿华茶盏空了,她执起茶筅添了新茶,亲手递上:“婆母尝尝儿媳新点的茶,看合不合口。”
寿华接过茶盏,见盏中浮沫凝成细巧的莲纹,浅啜一口便赞道:“穗宜这点茶的手艺,竟比陆羽居的茶博士还精湛几分。”说着便吩咐身侧丫鬟:“给各位夫人、娘子们都奉一盏来。”
娇娇捧着茶盏细细端详,轻叹道:“未出阁时我也跟着嬷嬷学过,可这浮沫总凝不牢,哪及得穗宜这般得心应手。”
李穗宜腼腆一笑,敛衽逊谢:“姐姐谬赞了。不过是我自小学的早,后又每日陪着婆母点茶练出来的熟稔罢了。姐姐要打理偌大的家事,自然无暇专精此道。”
琼奴抚掌笑言:“瞧瞧咱们郡主,不仅手艺好,嘴也这般会说话,难怪寿华这般疼你。”说罢朝身旁努了努嘴,“倒是我们家霜霜,向来不爱这些风流雅事。”
寿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琼奴身旁的凌霜一身月白绫袄,腰间束着银带,虽端坐椅上,却难掩边关历练出的英气。
便笑道:“霜霜乃巾帼武将,擅的是骑射枪法,本就与寻常闺阁女子不同,何须强求这些雅事?若她钻研这些,想来也出色。”
琼奴点头附和:“这话在理。霜霜随她父亲在边关历练多年,弓马娴熟,论及武略,咱们这屋里谁也及不上。她若是肯静下心来点茶,想必也差不了。”
凌霜被婆母与大姨母当众夸赞,耳尖微微泛红,忙欠身道:“大姨母与婆母过誉了,儿媳确实不擅这些精细活计。”
郦母放下茶盏,温言道:“人各有长,何须一概而论?我瞧霜霜这般磊落爽利的模样便很好,不必强求一律。”
乐善也道:“正是这话,我家晴儿点茶插花,不过是三两日新鲜劲便罢手。”
李穗宜知凌霜在汴京少友,恐其多心,便打岔道:“说起来,弟妹那套枪法我瞧着实在威风,曾见过一二,好生羡慕,若有空想讨教几招呢。”
凌霜会意一笑,眸中闪过一丝亮色:“嫂嫂若有兴致,改日我们便去演武场,我教嫂嫂几套基础枪法,不仅能防身,还能强身健体。”
望晴立刻从郦母身旁起身,凑到凌霜身边嚷道:“嫂嫂,我也要学!学会了看赵昱还敢不敢欺我,敢对我不敬我便教训他!”
娇娇失笑:“四殿下何时欺你?每次不都让着你么?你倒是会顺杆爬。”
望晴不服:“那是未成亲!将来他若是敢对我不敬,便用此防身之策。”
乐善无奈地戳了戳她的额头:“越发没规矩了,怎无半点规矩?”
好德笑的前仰后翻,手中的团扇都险些掉在地上:“我瞧晴儿这性子,分明是随了五妹妹!一样的天不怕地不怕。”
康宁也跟着打趣,母女俩却半点不羞怯,你一言我一语地辩驳,逗得满室女眷笑声不绝。
郦母笑着摆手止了笑闹,目光扫过满室亲人道:“如今只待清晏媳妇过门,咱们郦家这女眷便算齐整了。”
福慧从娇娇怀中接过怀煦,轻轻捏了捏他的小胖脸:“可不是!到时候满屋子都是女眷,就我们怀煦一个小郎君,可要成众人疼爱的香饽饽了。”
怀煦尚在襁褓,不知外祖母说些什么,只被逗得咧着嘴,露出几颗刚冒头的乳牙。
娇娇道:“有何难?届时让他爹爹带着便是。”福慧嗔责:“男人家粗手粗脚的,岂会细心带孩?磕着碰着可如何是好,我可不放心。”
娇娇立刻黏到郦母身边,摇着她的胳膊撒娇:“母亲偏心!有了孙儿就不疼女儿了,外祖母可要为我做主。”
琼奴看着怀煦咧嘴笑的模样满心欢喜,当即伸手从福慧怀中抱过孩子。
轻轻颠了颠哄着,转头对娇娇笑道:“这便是隔代亲了,娇娇要吃醋,是该找你外祖母疼才是”
说着又逗了逗怀煦的小脸,怀煦咯咯笑出声,琼奴更觉喜爱,“这般讨喜的模样,难怪你母亲宝贝得紧。”
郦母配合的忙搂住娇娇,拍着她的背道:“我的乖孙女儿,祖母最疼的便是你。”
娇娇这才满意,依偎在郦母怀里,目光望向一旁与李穗宜说笑的望晴,眼底满是暖意。
凌霜望着琼奴怀中的怀煦,那粉雕玉琢的模样让她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柔软。
她试探着伸出手指,怀煦竟一把攥住,那温热的小手掌紧紧贴着她的指尖,让她心头瞬间一暖。
寿华看在眼里,笑道:“这孩子倒是与你投缘,寻常可不轻易抓旁人的手。”
凌霜抬头看向寿华,腼腆地笑了笑,先前因生疏而起的拘谨,已然消散了大半。
那边秦方好与京妙仪正凑在一起低声说话,秦方好脸上带着几分唏嘘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