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芦苇荡边缘,景昭示意众人停下,压低声音道:“前面定有雁群栖息,我们分开包抄。
我与明夷一组,景明哥带着知许一组,清晏你在这附近接应,若是瞧见禽鸟飞起,便出声示意。”
沈清晏指尖转着柳叶,眉梢微挑,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也好,我倒是落个清闲。你们只管往前去,真有动静,我自然会出声。”
杜明夷指尖敲了敲猎弓弓梢,斜睨他一眼:“你倒好,躲在树荫下享清福?”
“我这是替你们守着后路,免得你们猎得兴起,忘了周遭动静。” 沈清晏慢悠悠道,“再说,这般热的天,能在树荫下歇着,正合我意。”
景明笑着转了话头:“清晏这话在理,有他在旁照看,我们也能更专心些。时辰不早了,我们早些行动,免得误了好时候。”
几人不再多言,景昭与杜明夷弓着身子,悄悄钻进了芦苇荡,景明则与知许一道,往另一侧绕去。
沈清晏找了块干爽的石头坐下,目光紧紧盯着芦苇荡的动静,心里却盘算着,若是杜明夷再空手而回,今日这打趣的话柄可就更足了。
没过多久,便听芦苇荡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沈清晏心头一动,抬眼望去,只见几只灰色的禽鸟从芦苇荡中飞起,排着整齐的队列,往湖面上方飞去。
“有了!”沈清晏高声喊道。
话音刚落,便见两道身影从芦苇荡中冲出,正是景昭与杜明夷。
景昭搭弓射箭,动作一气呵成,箭矢带着呼啸声,精准地射中了一只禽鸟的翅膀。那禽鸟扑腾了几下,便直直坠落在湖岸边。
杜明夷见状,眼底闪过一丝亮色,连忙冲上前去,将禽鸟捡起。那鸟羽毛光洁,体态雄健,正是他心心念念的聘礼所需。
“景昭哥好箭法!”杜明夷扬了扬手里的猎物,语气里带着几分雀跃,却依旧不失那份散漫。
另一边,景明与知许也有了收获。知许搭弓的动作虽不及景昭娴熟,却也沉稳有力,箭矢精准地射中了另一只禽鸟的腹部。
那禽鸟挣扎着落在了芦苇丛中,景明上前捡起,笑着对知许道:“不错不错,准头很稳,凌娘子见了,定要夸你用心。”
知许颔首道:“多亏景明哥指点,不然我也未必能这般顺利。”
几人带着猎物回到沈清晏身边,杜明夷将手里的禽鸟递到他面前,挑眉道:“怎么样?沈小郎君,这下无话可说了吧?”
沈清晏瞧着那对翎羽整齐的猎物,心里也忍不住赞叹,嘴上却道:“不过是借了景昭哥的光,若是你自己,未必能有这般运气。”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遂了愿,”杜明夷也不计较,将猎物递给身旁的侍从,让他好生收在竹笼里,“这般品相的好物,穗宜见了应当会欢喜。”
景昭笑着道:“这对确实不错,用来做聘礼,既合礼数又显诚心。知许这只也很好,凌娘子素来爱骑射,见了你这份用心,定会满意。
几人回到柳荫下歇息,侍从连忙奉上茶水点心。糕点、汤水摆了一案,驱散了半日的暑气。
知许执起瓷盏浅啜,酸甜滋味沁得眉尖舒展,抬眼看向杜明夷时,语气带了几分少年人的好奇:“明夷哥,听闻你与郡主的婚期已在商议了,可是定下日子了?”
“还未呢,”杜明夷用银签扎起一块水晶糕,笑得自在,“母亲已同公主娘娘让钦天监择吉,总得挑个最妥当的日子。届时诸位只管等着喝我的喜酒便是。”
景明听得这话,当即挑眉调侃道:“这般大喜之事,到时新郎官定要好生喝几杯才是。”
杜明夷把水晶糕咽下去,摆着手笑骂道:“你可是我亲兄长!不替我挡个十杯八杯,好意思说疼弟弟。想当初你同景昭哥成亲,我鞍前马后,这份情你总不能不认吧?”
沈清晏捻着一块松子糕,慢悠悠道:“我看你是怕醉后失仪,被郡主笑话。”
“笑话便笑话,” 杜明夷浑不在意地摆手,顺手从案上拈了颗杨梅干丢入口中。
眉宇间尽是少年意气,“左右她早将我的惫懒模样看了个遍,还能因这点酒意便反悔不成?”话虽如此,眼底却藏不住一抹被宠溺的得意。
众人皆莞尔。知许微微颔首,眼底掠过一抹憧憬。他与霜霜的婚事也已定下,待日后结缡,但愿也能如杜明夷所言,与她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日影渐高,薄雾散尽,湖面粼光跃金,岸柳垂丝,随风曼舞,景致愈发清嘉。
几人信步闲谈,从京中政务要闻到东市新奇趣物,再到昔日同窗共读的旧事,笑语晏晏,回荡在潋滟湖光间。
沈清晏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觉得,这趟湖边之行,倒也不算白来。
歇息了约莫一个时辰,侍从们收拾好食盒、竹笼,几人起身,牵着马往回城的方向走去。
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竹笼里的猎物偶尔发出几声轻鸣,为这归途增添了几分生趣。
杜明夷策马在前,不时回首与众人笑谈,眉宇间的轻快几乎要溢出来。景明、景昭与知许并辔而行,知许仍在虚心向景昭讨教射艺精要。
沈清晏殿后,偶尔应和几句,目光却频频流连于身侧的竹笼,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前方汴京城的轮廓愈渐清晰,琉璃瓦在晴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飞檐翘角如振翅欲飞的鸾鸟,街道上的人声随马蹄声渐稠,裹挟着市井烟火气漫过来。
几人放缓马速,闲话间,身影已融入通往城门的熙攘人潮里。
翌日,寿华携媒人、聘礼,还有杜明夷则猎得的聘雁,二人满面春风地往公主府去。钦天监择定九月吉时,寿华与景宁公主皆无异议,婚期就此敲定。
而知许的佳期也在近日,不过寥寥数日之隔,郦家众姐妹便齐齐赶来折府,帮着琼奴一同筹备婚宴事宜。
琼奴连日来忙得脚不沾地,折母亦是晨昏操劳,眉宇间却难掩欣慰。
两家皆是武将世家,此番联姻消息传开,汴京朝野诸家皆暗自揣摩圣意,一时观望者众。
未等陛下有所示意,贤妃与四皇子的贺仪已先一步送抵折府。
这一举动如投石入湖,原本持观望态度的权贵世家,顿时纷纷热络起来,或登门道贺,或求讨贺帖,欲攀附结交。
琼奴洞悉众人心思,应对时不卑不亢,进退有度,既不失礼数,亦不逾矩,将府中应酬打理得井井有条。
府内诸事渐趋稳妥,转眼便到了佳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