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亲之日知许身着大红婚服,腰束玉带,骑在高头大马上,神采飞扬地领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往凌府方向行去。
凌府内,凌夫人正为凌霜整理婚服褶皱,指尖抚过女儿鬓边的珠花。望着那张娇俏明媚的面容,心中既有嫁女的不舍,又有得婿的欣慰。
折知许的品行,她与夫君知晓甚详,女儿能嫁与这样的良人,夫妻二人并无半分牵挂。
倒是凌纪,一大早便赶来瞧妹妹,望着凌霜一身嫁衣的模样,眼眶倏地红了。
泪水簌簌落下,哽咽道:“妹妹,往后折知许若敢有半分怠慢,你只管回娘家说,哥哥定不饶他!”话音颤抖,连鼻尖都泛红。
一旁的凌夫人与凌纪之妻林不语见状,皆是无奈。凌纪与凌霜年岁相近,连婚事也凑得颇近,凌纪已于六月娶了少府监林家四娘。
林四娘向凌霜递了个歉意的眼神,随即半拉半劝地将哭成泪人的夫君拉回房去。凌霜无奈扶额轻笑,心头却暖意融融。
大嫂唐大娘子走上前,沉声道:“二叔虽性子急了些,话却是真心。往后折家若有亏待,你只管同我们说,你大哥亦是这般嘱咐。”
凌霜望着嫂嫂认真的神色,温声道:“嫂嫂放心,我都知晓。往后我定常回府探望,到时候嫂嫂可莫要嫌我烦。”
凌夫人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嗔怪道:“说什么胡话!嫁了人哪能老往娘家跑,仔细被人嚼舌根。”
凌霜浑不在意,笑道:“我才不怕呢。知许也说了,届时还会陪我一同回来。”凌夫人嘴上责怪,心里却熨帖不已。
此时,门外传来傧相高唱“新郎官迎新娘”的声音,凌夫人的眼眶又红了几分。她紧紧攥了攥凌霜的手,终是不舍地松开,带着嬷嬷往前厅去了。
知许引着凌霜到前厅拜别父母与祖母。凌老夫人望着自幼带大的孙女今日嫁作人妇,眸中满是不舍,示意嬷嬷端上一个描金托盘。
“霜霜过来。”凌霜依言上前,老夫人拿起盘中的赤金项牌,亲自为她系在颈间,“这是我祖母传下来的陪嫁,今日便交与你了。”
凌霜本还强忍着情绪,听闻这话,泪水顿时决堤。她与凌纪自幼便在老夫人身边长大。
当年凌夫人在北疆生下凌绎后身体孱弱,家中内外诸事繁杂。
后又接连生下她与凌纪后更是分身乏术,全靠老夫人悉心照料。这份祖孙情分,丝毫不逊于母女。
望着老夫人鬓边的白发,凌霜一时任性,带着哭腔道:“祖母,我不嫁了,往后便守着您。”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知许愣在原地,凌夫人连忙上前:“这孩子,大喜之日说甚浑话呢!”
观礼的宾客先是一愣,随即纷纷圆场:“凌娘子这是不舍祖母与家人呢,真是孝心可嘉。”
凌夫人对着宾客赧然一笑,又转向知许致歉。
知许却温和拱手:“丈母不必介怀,霜霜只是不舍祖母,知许明白。”见女婿如此通透,凌夫人心中愈发宽慰。
凌将军在一旁轻咳一声,递了个眼色给老夫人。
老夫人会意,拉过凌霜的手,将其交与知许,郑重道:“往后你们二人要互敬互爱,莫要辜负了彼此。”
知许双手接过凌霜的手,目光坚定地对老夫人道:“知许在此立誓,此生绝不负凌霜。”
凌夫人生怕他再说些过重的誓言,连忙示意凌将军制止。
凌将军抬手道:“你的为人,我们信得过,誓言不必多言。”知许颔首,对着凌家诸位长辈躬身作揖。
此时傧相再次高唱吉时已到,知许引着凌霜拜别众人,转身踏入迎亲队伍。鼓乐喧天,红绸漫天,浩浩荡荡的队伍往折府而去。
折府内,折老夫人端坐于上堂,满面笑容。琼奴与折淙相视一笑,眼中满是欣慰。
望着堂下并肩跪拜的新人,琼奴温婉开口:“起来吧,往后便是一家人了。”
折淙亦温言叮嘱了几句,凌霜恭敬回应:“谨遵祖母、公爹、婆母教诲。”
吉时既过,新人被送入西跨院的洞房。凌霜刚按捺着心跳在铺着鸳鸯锦褥的床沿坐定,外间便传来一阵爽朗笑声。
知许才沾了凳脚,就被景昭、杜明夷几人拽了出去。同僚拍着他的肩,酒盏在手里晃出细碎的光:“今日乃你大喜之日,须陪哥哥们痛饮几盏,不然这新郎官可别想进洞房!”
沈清晏正跟着众人起哄闹新郎,眼角余光却瞥见月洞门后悄声转出一抹素色身影。
他胡乱应付了几句,便借着整冠的由头,循着那身影追了过去。
“三娘怎在此处?”清朗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谢云渺唇角先弯起半分,回身时却故作惊惶,指尖轻捻着绢帕:“沈郎君怎也离了前院?”
沈清晏快步上前,腰间玉带随着步履轻响:“方才见你携丫鬟往这边来,前院正喧阗,好奇你为何来这僻静处。”
谢云渺抬眼望了望头顶的梧桐枝,语气无辜:“路过后院时,见这桐阴甚密,便想歇脚吹吹风。”
沈清晏瞧了瞧院角晒得发白的石桌,又瞥了眼不远处覆着青瓦的小亭,只当没听出她话里的破绽,温声道:“虽有树阴,毕竟是伏天,仔细中暑。”
他只当是姑娘家怕闷,寻个由头透气,倒没往别处想,这后院偏僻,寻常女眷怎会独自来此?
谢云渺心里暗笑,若不是为了引你出来,谁愿顶着暑气来后院?
面上却依着礼数起身,朝那小亭偏了偏头:“郎君说得是。前头亭下倒阴凉,若不嫌弃,不如同坐片刻?”
沈清晏心头一喜,正合他意,忙应道:“三娘请。”说着便引着谢云渺往亭中去,丫鬟早已机灵地铺好亭中石凳上的锦垫。
两人坐定,他才斟酌着开口:“前几日送你的龙团胜雪,可还合口?”
“郎君有心了,那茶冲泡后汤色如雪,香气清冽,我很是喜欢。”谢云渺执起茶盏抿了一口,耳尖微微发热。
沈清晏心头一松,笑道:“喜欢便好,下次让茶坊再制些送来。这几年你常去府中陪我母亲说话,解她孤寂,这点心意算不得什么。”
谢云渺假意推辞几句,才故作无奈道:“既如此,便谢过郎君了。”
话音刚落,沈清晏的侍从便寻了来:“郎君,姜五郎在前面催着饮酒呢。”
“那我便不扰郎君了。”谢云渺先起身福了一礼,带着丫鬟转身便走,没半分拖泥带水。
沈清晏望着她的背影,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握盏的凉意,心头竟有些空落落的,甩甩头才往前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