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集的喧嚣还没散尽,念秋抱着那只红漆木盒往灵植园跑,木盒里的玻璃珠和水果糖“叮叮当当”响,像串会跑的风铃。陈默跟在他身后,手里拎着卷起来的画架,帆布上还沾着点市集的尘土,混着淡淡的槐花香——是刚才路过老槐树时,被风吹落的花瓣蹭上的。
“陈默哥,你看这颗玻璃珠!”念秋突然停下脚步,从木盒里捏起颗蓝珠子,对着夕阳举起来,阳光透过珠子,在地上投下片小小的彩虹,“像不像姐姐画里的星星?”
陈默蹲下来,看着那片晃动的虹光,像看见念夏当年举着玻璃珠在桔梗丛里跑,喊着“哥你看,地上有彩虹”。那时她的辫子上别着野菊,花瓣随着跑动簌簌往下掉,在草地上铺了条碎花路。
“像,”他轻声说,“比画里的还亮。”
回到灵植园时,丫丫正站在药圃边给新苗浇水,竹瓢里的水“哗哗”落在桔梗芽上,溅起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光。“可算回来了,”她直起身,用围裙擦了擦手,“张爷爷刚才来送了些新蒸的槐花糕,说谢你们今天在市集提他的修鞋摊。”
念秋把木盒往石桌上一放,掀开盒盖给丫丫看:“娘你看!好多人给姐姐送礼物了!还有人画了小猫呢!”
丫丫拿起那张小猫涂鸦,纸上的猫歪歪扭扭,尾巴却画得像根扬起的鞭子,透着股机灵劲儿。“这孩子画得真有意思,”她笑着说,“等会儿把这些都收进木盒里,当是给你姐姐的春礼。”
陈默把画架拆开,小心翼翼地把画稿取下来。夕阳透过桔梗庐的竹缝,在画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画里的烤红薯摊、修鞋匠、下棋的老头,仿佛都活了过来,在光里轻轻晃动。他突然想,或许念夏画这些的时候,就盼着有一天,这些画能被更多人看见,不是为了热闹,而是为了让那些平凡的日子,能像桔梗花一样,被好好记着。
“陈默哥,”念秋突然拽他的袖子,指着药圃角落,“你看那丛桔梗芽!是不是比早上高了?”
果然,有几株芽尖已经抽出第三片叶子,嫩得能掐出水。陈默走过去,用指尖碰了碰叶尖,突然想起念夏留下的那张纸条:“桔梗要顺着阳光长,才不会歪脖子。”他找了几根细竹枝,小心地把歪倒的芽扶起来,用棉线松松地绑住。
“这样它们就能朝着太阳长了。”念秋蹲在旁边,看着竹枝上的嫩芽,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等它们开花了,我们再去市集,把花插在木盒里,让大家闻闻香。”
“好啊,”陈默往土里埋了把腐熟的豆饼,“让所有人都知道,灵植园的桔梗,又香又倔,像画里的那些人。”
晚饭时,蒙烈从镇上回来,手里拎着个纸包,里面是本新的画纸。“书铺老板说这是上好的宣纸,”他把纸包往念秋怀里一塞,“说你今天在市集露了脸,以后多画点,把咱们灵植园的药草都画下来,印成册子卖。”
念秋抱着画纸,突然想起什么,从木盒里掏出那颗蓝玻璃珠,往蒙烈手里塞:“爹,这个给你,像你去年在河里捞的蓝石头。”
蒙烈捏着珠子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了堆:“还是我儿子有心。”他把珠子往口袋里一揣,“等下我去给桔梗庐的门刷层新漆,配得上咱们的画。”
夜深时,桔梗庐的灯还亮着。念秋趴在石桌上,往新画纸上画今天的市集——画里有举着风车的小孩,有蹲在地上修鞋的张爷爷,还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往红漆木盒里放玻璃珠。陈默坐在他身边,往念夏的旧画本里夹今天掉落的槐花瓣,花瓣的清香混着墨香,像把两种味道缝成了页书。
“陈默哥,”念秋的笔尖顿了顿,“你说姐姐会不会觉得太吵了?这么多人惦记她。”
陈默望着窗外的桔梗芽,月光在芽尖上镀了层银。“不会,”他声音轻得像月光,“她以前总说,被人惦记着,比开得再盛的花还热闹。”
念秋似懂非懂,低下头继续画,炭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混着远处的虫鸣,像首温柔的摇篮曲。陈默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突然觉得,所谓传承,或许就是这样——有人把日子画成画,有人把画里的日子过下去,像这药圃里的桔梗,老的枯了,新的又发了芽,在风里摇摇晃晃,却总能把根扎得稳稳的,把花开得亮亮的。
灯影在墙上晃,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和画稿上的人影叠在一起,分不清哪个是画里的,哪个是画外的。木盒里的玻璃珠偶尔“叮”地响一声,像念夏在远处笑着说:“你们看,日子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