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岭的温泉藏在山谷深处,入夜后更显幽静。白汽顺着泉眼汩汩往上冒,在月光下凝成朦胧的纱,把周围的松树都晕染成淡墨色的剪影。蒙烈靠在一块被泉水打磨得光滑的青石上,流萤石剑放在手边,剑鞘上的槐花印记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蒙烈哥,你看!”丫丫提着盏竹灯跑过来,灯光透过纱罩洒在她脸上,粉光痕在眼角跳着,“林叔他们在烤兔子呢,让我来叫你。”
蒙烈抬头时,竹灯的光晕刚好落在她发间,把那根红绳串着的流萤石小槐花照得透亮。他起身时,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发梢,两人都顿了顿,丫丫先红了脸,转身往篝火那边走,声音细若蚊蚋:“快点呀,再晚就只剩兔骨头了。”
篝火边已经围了不少人,陈默正转动着铁架上的兔子,油脂滴在火里,炸开点点火星。林小满在旁边摆着碗筷,看见他们过来,笑着扬了扬手里的酒坛:“刚温好的米酒,尝尝?”
蒙烈接过陶碗,米酒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滑入喉咙时暖意融融。丫丫抢过酒坛给自己倒了小半碗,抿了一口就皱起眉,粉光痕在碗沿转了圈:“好辣……”惹得众人都笑起来。
阿木啃着兔腿,含糊不清地说:“听说这温泉能治旧伤?蒙烈你膝盖不是总疼吗,多泡几天试试。”
蒙烈摸了摸膝盖,那里确实隐隐作痛,是小时候在山里追猎物时摔的旧伤。他刚要说话,却见丫丫悄悄往他碗里夹了块兔肝,粉光痕在他手背上轻轻点了点,像是在说“快吃”。
酒过三巡,林小满从背包里翻出个牛皮本子,借着篝火的光翻看起来:“说起来,前几天整理旧物,发现了这个。”他把本子递给蒙烈,“是你娘留下的,当年她在医疗队时的日记。”
蒙烈的手指猛地收紧,陶碗差点脱手。他小心翼翼地翻开封面,里面是娘清秀的字迹,记录着医疗队的日常,偶尔夹杂着几句对他的惦念——“今日阿烈又不肯喝药,得想办法混在甜汤里”“他偷偷把草药埋在院子里,小眉头皱得像个小老头”……
翻到最后几页,字迹突然变得潦草,像是写得很急:“黑风岭的伤员越来越多,药品快不够了……阿烈托人捎来的槐花蜜收到了,甜得很,像他小时候偷藏的糖块……要是能活着回去,一定带他来这里泡温泉,治治他总疼的膝盖……”
蒙烈的喉结滚动着,眼眶发烫。他一直以为娘的日记只记着草药和伤员,却没想到藏着这么多细碎的牵挂。那些他早已遗忘的童年小事,原来都被娘仔细收在字里行间。
“原来你娘早就想来这里了。”陈默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温和,“她肯定知道,你现在带着朋友,带着希望,替她来了。”
丫丫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下来,粉光痕轻轻拂过日记本的边缘,低声说:“蒙烈哥,你娘……一定很温柔吧。”
蒙烈抬头时,正看见她眼里的光,像落了星光的泉眼。他突然笑了,把日记本小心收好,举起陶碗:“敬我娘,也敬……”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篝火边的笑脸,最终落在丫丫发亮的眼睛上,“敬我们都在。”
“敬我们都在!”众人举杯,陶碗碰撞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惊飞了树梢的夜鸟。
后半夜,蒙烈又去了温泉。月光落在泉面上,像撒了层碎银。他刚坐下,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丫丫提着竹灯站在岸边,粉光痕在灯影里闪着:“我……我睡不着,来给你送件披风。”
她把披风递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像有电流窜过。蒙烈接过披风披上,却见她还站在那里,竹灯的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泉面上轻轻晃动。
“要下来一起泡吗?”他鬼使神差地开口,说完就后悔了,耳根发烫。
丫丫却没跑,反而蹲在岸边,粉光痕在泉面上画着圈:“水……烫吗?”
“不烫,正好。”蒙烈的心跳得像擂鼓,看着她犹豫着脱掉鞋袜,把脚伸进泉里试水温,竹灯放在岸边,光晕里,她的侧脸温柔得像幅画。
“蒙烈哥,”她轻声说,粉光痕缠着他的衣袖,“你娘的日记里……有没有提到过我?”
蒙烈笑着摇头,却在心里补充——没有提到你,但她一定希望,我身边有个像你这样的人,陪我看遍她没来得及看的风景。
温泉的白汽漫上来,把两人的影子裹在一起。远处的篝火还在跳动,偶尔传来林小满和阿木的笑闹声。蒙烈看着丫丫被水汽熏红的脸颊,突然觉得,黑风岭的夜,比任何时候都要暖。
或许,所谓圆满,就是带着逝者的牵挂,和生者的期盼,慢慢走下去。就像这温泉,无论冬夏,永远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裹着所有值得珍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