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楼顶的星光还未褪尽,修表铺的油灯已燃到了底。林小满用针尖挑了挑灯芯,火苗“噼啪”跳了两下,将五人围坐的身影在墙上拉得忽长忽短。桌上摊着那片黑布,噬灵文的纹路在灯光下像活过来的蛇,时不时扭曲着吐出细如发丝的黑气。
“这文字有问题。”陈默用镊子夹起黑布边角,指尖水蓝光痕泛起涟漪,“你看这些转折处,藏着反向的灵纹,像是有人故意刻错了。”
林小满凑近细看,果然发现“主”字的最后一笔暗藏着极小的分叉,纹路走势与阴司典籍里的记载完全相反。“是破绽?还是陷阱?”他指尖青色光痕轻轻扫过,黑布突然震颤起来,那些黑气像受惊的鱼群般缩回纹路里。
“更像是……求救信号。”丫丫突然开口,她将绣谱残页铺在黑布旁,粉光痕描摹着残页边缘的针脚,“外婆的绣法里,这种反向纹路叫‘倒刺’,是遇到危险时偷偷留下的标记。”
阿木猛地拍了下桌子,金红光痕在掌心炸开细小的火星:“你的意思是,这黑布是阴司内部的人故意留下的?”他拿起黑布对着灯光照,布面隐约透出层极淡的银光,“而且这布料……是禁术堂特供的‘锁灵纱’,只有长老级别的人才有资格用。”
白灵山猫突然从合光草盆里窜出来,绿珠光痕叼着片干枯的草叶放在桌上。草叶背面的纹路竟与黑布上的噬灵文能部分重合,只是更浅、更凌乱,像仓促间刻下的。
“这是昨天在铁匠铺后墙根发现的。”阿木解释道,“当时没在意,现在看来……”
“是同一个人留的。”林小满将草叶与黑布对齐,重合的纹路突然亮起微光,在桌上投射出个残缺的地图轮廓,“你看,这缺口指向城北的废弃祭坛。”
陈默迅速画出完整的祭坛布局图:“那里是百年前镇压‘蚀骨’的地方,地基下埋着十二根镇魂钉。如果有人在那动手脚……”
话未说完,院门外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重物落地。白灵山猫瞬间炸毛,绿珠光痕直射向门口。林小满抓起符牌起身时,正好看见个黑影倒在门槛上,黑袍上沾满血污,后颈赫然印着个模糊的“主”字——与守钟人颈后的印记一模一样。
“是阴司的人!”阿木拔刀出鞘,金红光痕在刀身流转,“带了伤,还活着。”
那人挣扎着抬起头,兜帽滑落,露出张布满血痂的脸,竟是禁术堂的杂役老周。他浑浊的眼睛盯着桌上的黑布,突然嘶哑地喊道:“救……救孩子们……祭坛下……”
话没说完,他突然剧烈抽搐起来,皮肤下像是有无数细线在游走,很快便没了气息。林小满上前检查,发现他心口插着根银色细针,针尾刻着个微型的“主”字。
“是‘噬心针’。”陈默拔出细针,水蓝光痕包裹着针身,“针上的毒会沿着血脉爬向心脏,只要说出关键信息就会引爆,阴司对自己人下手真够狠的。”
丫丫突然指着老周的袖口,那里绣着朵极小的栀子花,针脚与她外婆绣谱上的如出一辙。“这是外婆的独门绣法!”她声音发颤,“老周是外婆当年救过的孤儿,怎么会……”
林小满心头一震,想起丫丫曾说过,外婆十年前突然失踪,只留下半本绣谱。难道她的失踪与阴司有关?他拿起老周的手腕,青色光痕探入经脉,果然在丹田处摸到团凝滞的邪气——与影周身上的蚀骨之力同源,却更微弱,像是被某种力量压制着。
“他体内有蚀骨之力,但被封印了。”林小满沉声道,“封印的手法……和镇魂钉的阵纹很像。”
陈默突然想起什么,翻出禁术堂的旧档案:“十年前,祭坛曾进行过一次大修,当时负责加固镇魂钉的,正是丫丫的外婆。”
线索像散落的珠子被突然串起。丫丫的外婆或许发现了阴司的秘密,用绣法留下线索,老周作为她的亲信,潜伏在阴司内部传递消息,而黑布和草叶上的反向纹路,正是他们的暗号。
“必须去祭坛看看。”阿木将老周的尸体小心裹好,“说不定能找到丫丫外婆的下落。”
临行前,林小满往油灯里添了新油,灯芯爆出朵灯花。他看着火苗里隐约映出的五道光痕,突然明白那反向的噬灵文为何会让他觉得熟悉——那分明是五人光痕交织的形状,只是被刻意扭曲了。就像此刻,他们的影子在墙上纠缠、重叠,最终融成团温暖的光,连最暗的角落都照得透亮。
城北祭坛被茂密的爬山虎覆盖,十二根镇魂钉只露出半截,锈迹斑斑的钉帽上刻着模糊的符文。陈默用洛阳铲探了探地基,水蓝光痕突然变得急促:“下面是空的,有翻动过的痕迹。”
阿木挥刀劈开藤蔓,露出道暗门,门楣上刻着串噬灵文,这次的纹路是正向的,散发着不祥的黑气。“小心,”他压低声音,“这是‘噬魂阵’的启动符,踩错一步就会被吸成干尸。”
丫丫却突然蹲下身,粉光痕抚过门楣的缝隙:“这不是噬魂阵,是‘醒灵阵’。”她指着纹路交汇处的细小针孔,“外婆说过,真正的醒灵阵会留三个透气孔,用来让灵体呼吸。”
林小满仔细一看,果然在符纹转折处发现三个几乎看不见的小孔,孔里塞着干枯的栀子花——与老周袖口的绣样一模一样。他用青色光痕轻轻挑出花瓣,暗门“吱呀”一声向内打开,一股混合着檀香和铁锈的气味扑面而来。
暗门后是条狭窄的通道,墙壁上画满了壁画:起初是一群人在祭坛上祭祀,接着是个穿黑袍的女人用绣线捆住团黑雾,最后一幅被利器划得模糊不清,只留下抹粉色的衣角和半截绣针。
“是外婆!”丫丫抚摸着那抹粉色衣角,粉光痕与壁画相触,模糊的部分渐渐清晰——女人被锁链绑在镇魂钉上,手里却紧紧攥着块绣布,布上正是那朵栀子花。
通道尽头传来孩子的哭声,断断续续,像被捂住了嘴。阿木加快脚步,金红光痕劈开最后一道石门,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口凉气:十几个孩子被关在铁笼里,身上都印着淡淡的“主”字印记,而笼边站着个戴斗笠的人,正用银针刺向个小女孩的眉心。
“住手!”林小满祭出符牌,五道光痕同时爆发,将斗笠人罩在中央。那人缓缓转过身,斗笠掉落,露出张与丫丫有七分相似的脸,只是眼角多了道狰狞的疤痕。
“外婆?”丫丫失声喊道,粉光痕剧烈颤抖。
女人笑了,声音像生锈的铁片摩擦:“乖孙女,来得正好。”她举起银针,针尖泛着黑气,“只要用你的心头血激活镇魂钉,蚀骨就能彻底解封,到时候……”
“你不是我外婆!”丫丫突然清醒过来,粉光痕化作把小剑,“我外婆的绣针从不沾血,她的栀子花绣得比你好一百倍!”
斗笠人——或者说被蚀骨附身的假外婆,脸色骤变,黑气从她身上喷涌而出:“敬酒不吃吃罚酒!”
阿木挥刀砍向黑气,金红光痕却被弹回,震得他虎口发麻。“这邪气比影周的强太多!”
陈默的水蓝光痕突然缠上女人的手腕:“她在借镇魂钉的力量!小满,毁掉钉帽上的符文!”
林小满立刻跃上祭坛,青色光痕凝聚成锥,狠狠砸向镇魂钉的锈帽。“铛”的一声脆响,钉帽裂开道缝,女人身上的黑气瞬间弱了几分。孩子们的哭声更大了,铁笼上的锁发出松动的声音。
白灵山猫突然窜到女人脚下,绿珠光痕化作藤蔓缠住她的脚踝。丫丫趁机甩出绣线,粉光痕将孩子们的铁笼拉到安全区域。“外婆说过,绣线能缚邪祟!”她将绣谱残页贴在笼门上,粉色光痕与残页上的栀子花重合,锁“咔哒”全开了。
“不——”女人尖叫着扑向孩子们,却被五道光痕同时击中,黑气像破布般散开。她倒在地上,看着丫丫手里的绣谱,突然流下泪来:“小丫头……那是我教你的第一针……”
黑气散尽后,地上只留下具干枯的尸体,胸口插着半截绣针,针尾缠着根粉色的丝线。丫丫捡起绣针,发现针孔里藏着张极小的字条:“祭坛下有密道,带孩子们走。”
林小满撬开裂开的镇魂钉,里面露出个油布包,打开一看,是本完整的绣谱,最后几页画着阴司的结构图,还有行小字:“蚀骨怕合光草的根汁。”
通道外传来鸡鸣,天快亮了。孩子们互相搀扶着走向密道,最小的女孩手里攥着朵栀子花,那是丫丫从头发上取下给她的。林小满看着五道光痕在晨雾里交织成网,突然觉得,那些噬灵文的裂痕里藏着的,或许从来不是邪恶,而是绝境中不肯熄灭的希望——就像灯芯,哪怕只剩一点火星,也能重新燃起燎原的光。
阿木在收拾东西时,发现老周的口袋里有个用油纸包着的物件,打开是块半融化的麦芽糖,上面印着个模糊的“周”字。“这老头,”他低声说,“怕是早就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丫丫把新发现的绣谱抱在怀里,指尖抚过外婆的字迹,粉光痕温柔地包裹着纸页。她知道,外婆从未离开,那些藏在针脚里的话,那些反向的纹路,都是在说“别怕,我在”。
陈默将油布包收好,水蓝光痕在密道入口画了道屏障:“走吧,阴司的老巢还在等着我们。”他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但这次,我们手里有地图了。”
林小满最后一个走出通道,回头看了眼祭坛上的镇魂钉,裂开的钉帽里,似乎有微光在闪烁,像有人在里面点了盏永不熄灭的灯。他握紧符牌,五道光痕在掌心流转,与初升的朝阳融在一起,亮得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