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灯光,是那种惨白色的、均匀铺洒的冷光,落在摊开的书页上,将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映得有些刺眼。沈清莲保持着阅读的姿势,已经一动不动地坐了近一个小时。书页停留在同一页,指尖搭在行间,却没有移动分毫。她的目光落在那些字母上,却没有聚焦,视线穿透纸张,落在一片冰冷的、翻涌的虚空里。
胸口贴身的口袋里,那个薄薄的牛皮纸信封,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紧紧贴着肌肤,烫得她心头发慌,又冷得她指尖发麻。那几张纸,那几行公式化的文字,那张泛黄的照片,还有那个在杉树林外一闪而过的、深色夹克的身影……像几只无形的、冰冷的手,悄无声息地攫住了她的心脏,缓缓收紧。
平静。那刚刚维持了不到一个月的、用谎言和鲜血浇灌出来的、摇摇欲坠的平静,像一个脆弱的肥皂泡,被这封突如其来的海外来信,轻轻一戳,就“啪”地一声,碎裂了,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只剩下冰冷的、带着腥味的现实,重新将她包围。
黑龙航运公司。
这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打开了记忆深处一扇布满灰尘、她宁愿永远锁死的门。门后涌出的,是母亲身上挥之不去的廉价香水掩盖下的、船舱特有的混杂气味(机油、消毒水、汗味、还有某种甜腻的、属于“娱乐区”的、令人作呕的香氛);是母亲醉醺醺回来后,眼神空洞地数着那几张可怜的薪水,嘴里嘟嘟囔囔咒骂“抽成太狠”、“不是人干的”的片段;是那些深夜响起的、母亲压低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接听的电话,断断续续的词语飘进她装睡的耳朵里——“王哥……再宽限几天……船上规矩我懂……求您了……别动我女儿……”;是散落在茶几上、被揉皱又抚平的、印着狰狞黑龙纹样的借据碎片,上面触目惊心的数字和利息;是母亲最后那段时间,越来越频繁的噩梦呓语,含糊不清地喊着“跑不掉了……他们要来了……船上的……不会放过……”
以前,这些碎片化的、令人不安的记忆,被母亲“自杀”的惊天巨变和随之而来的、更紧迫的生存危机所掩盖、冲淡。她以为,随着沈月柔化作一捧灰,随着沈寒川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石灰池底,随着警方盖棺定论的“自杀”和“失踪”,那些缠绕在这个破碎家庭上的、来自远海的肮脏触手,也会随之斩断、褪去。
她太天真了。
不,或许不是天真。是她故意选择了忽视,选择了将全部精力用于应对眼前的危机,用于伪造现场,用于扮演一个完美的受害者,用于在废墟上搭建一个勉强能栖身的、脆弱的壳。她潜意识里希望,希望母亲这条断了线的风筝,连同她身后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污秽债务和危险关系,能一起被风吹散,消失在看不见的天际。
可这封信,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她自欺欺人的幻象。
它不是结束,甚至不是余波。它更像是一个开始。一个来自黑暗深处的、彬彬有礼的、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触角的……问候。或者,是试探。
“私人物品及文件”……“未结清的款项”……
多么官方,多么体面的措辞。仿佛只是在处理一桩普通的员工离职后事。可那“未结清的款项”后面跟着的一长串令人心惊的负数,那指向明确的“娱乐服务部”,那特意寄到学校而非街道或警方的挂号信,还有那恰到好处夹带的、母亲多年前满怀“希望”的照片……这一切,拼凑起来的,绝不仅仅是一张冷冰冰的财务对账单和一封例行公事的通知函。
这是一个信号。一个清晰无误的信号:你们的事,还没完。
母亲欠下的,不仅仅是赌桌上的钱。那是滚雪球般的高利贷,是沾着人血和人命的阎王债。债主不是街头混混,而是盘踞在那艘豪华邮轮阴影里、手握生杀予夺权力的、组织严密的势力。他们不在乎欠债人是不是已经死了。人死债不烂,父债子偿,母债女还——这是他们那条道上,最简单、也最冷酷的法则。沈月柔死了,可她还有一个女儿,一个未成年的、孤苦无依的、理论上继承了遗产的女儿。
这封信,是在提醒她:债,还在。人,我们找到了。
至于那个跟踪者……清莲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是巧合吗?在收到这封意味深长的信的几乎同一时间,出现一个鬼鬼祟祟、在暗处窥视她的陌生男人?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
更大的可能是,信是明面上的试探,是“文”的一手。而跟踪,是暗地里的观察,是“武”的一步。他们在评估,评估这个侥幸活下来的孤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角色。是软弱可欺、可以轻易拿捏的羔羊?还是有点棘手、需要“特殊关照”的麻烦?他们想知道,母亲的死,是单纯的走投无路,还是另有隐情?他们想知道,这个女儿,知不知道些什么,手里有没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他们更想知道,这笔烂账,从这个瘦弱苍白的女高中生身上,还能不能榨出油水,或者,需不需要用更“彻底”的方式,来确保某些秘密永远沉入海底。
寒意,从尾椎骨升起,沿着脊柱一路蹿升,直抵后脑。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更尖锐、更清醒的、混杂着愤怒和冰冷的战栗。她仿佛能看到,一双无形的、充满恶意的眼睛,已经透过遥远的距离和层层的伪装,牢牢锁定在了她身上。那目光,带着评估货物的算计,带着猫捉老鼠的戏谑,或许,还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杀意。
沈寒川死了,母亲“自杀”了。但笼罩在他们头顶的、名为“黑龙”的阴影,从未散去。它只是暂时退到了舞台的幕后,静静地、耐心地,等待着合适的时机,重新伸出它的爪子。而现在,时机似乎到了。
清莲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呼出一口气。气息冰凉,在图书馆恒温的空气里,没有形成白雾。胸腔里那股翻涌的、带着铁锈味的冰冷怒意,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压缩,凝固,变成一块坚硬无比的、散发着寒气的黑色坚冰,沉甸甸地坠在心底。
仇恨。
这个词语,像淬火的匕首,再次清晰而锋利地,刺破了她试图用“平静生活”掩埋的冰层。对沈寒川的恨,是具体的、血腥的、带着肉体疼痛和濒死恐惧的,已经随着石灰池的沸腾和那个雨夜的终结,暂时得到了宣泄(尽管是以一种同归于尽的方式)。对母亲的恨,是复杂的、扭曲的、夹杂着怜悯、厌恶和最终彻底决绝的,也随着那甜腻的煤气味,一同飘散了。
但还有一种恨,更深,更庞大,更无形,也更……根深蒂固。它不指向某个具体的人,而是指向一个庞大的、扭曲的、吞噬一切的体系,一个环境,一种命运。是那个将母亲诱惑上赌桌、榨干她最后一滴血汗、将她变成行尸走肉的“娱乐服务部”;是那个用债务和暴力将人逼上绝路的高利贷网络;是那艘在公海上航行、法外之地、藏污纳垢的豪华邮轮背后,所代表的、肆无忌惮的罪恶与贪婪;是这整个将她的人生拖入深渊、践踏成泥的、冰冷而残酷的世界。
她曾经以为,手刃了沈寒川这个直接施暴者,摆脱了母亲这个沉重负累,她就能从这片泥沼中爬出来,哪怕满身污秽,至少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哪怕这自由冰冷而孤独,至少是她用双手挣来的。她可以埋头学习,考上大学,远走高飞,将这一切肮脏的过去彻底埋葬。
可现在,这封信,这个可能的跟踪者,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她脸上,打碎了她那可笑的幻想。告诉她:你想逃?做梦。你身上流着沈月柔的血,背着沈月柔的债,沾着沈月柔带来的腥臊。你永远别想洗干净。你走到哪里,这片阴影就会跟到哪里。除非你死,或者,你拥有足以碾碎这片阴影的力量。
绝望吗?有一点。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彻底激怒后的、冰冷的狂暴。像被困在陷阱里的野兽,在短暂的喘息后,发现更大的罗网正在缓缓收拢。既然逃不掉,那就不逃了。
既然这片阴影不肯放过她,那她就……撕碎这片阴影。
一个清晰得可怕、冰冷得刺骨的念头,如同破冰而出的利刃,骤然刺穿了所有纷乱的思绪,占据了她的整个脑海。
复仇。
不再是对某个具体个人的、发泄式的报复。那太低级,太局限,也太……不彻底。沈寒川死了,母亲死了,但那造就了沈寒川的欲望、吞噬了母亲的贪婪、将她拖入地狱的体系,还完好无损地存在着,甚至可能正在某个角落,对着她这个“遗孤”,发出无声的、嘲弄的冷笑。
她要复仇。向这个吞噬了她父亲、扭曲了她母亲、毁灭了她童年、几乎也将她碾碎的、庞大的、无形的罪恶源头复仇。向“黑龙航运”背后所代表的一切:贪婪、腐败、暴力、对弱者的肆意践踏、那套将人变成鬼的规则……复仇。
这个念头浮现的瞬间,她没有感到热血沸腾,没有感到义愤填膺,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万籁俱寂般的冰冷。像独自一人站在北极的冰原上,面对无边无际的、永恒的寒夜,心中升起的,不是恐惧,而是与这严寒融为一体的、绝对的清醒和决绝。
她知道这有多难。对方是一个庞大的、盘根错节的、可能拥有跨国背景的势力。她只是一个十七岁、无依无靠、背负着命案秘密、如履薄冰的孤女。力量对比,悬殊到可笑。
但那又怎样?
她连人都杀过了。她连至亲都可以亲手送进地狱。她早已坠入深渊的最底层,身上沾满了洗不净的鲜血和罪孽。她还有什么可失去的?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恐惧?不,那东西早在石灰池边,就已经被冻结、粉碎了。她现在拥有的,只有这具残破的身体,这颗被冰雪封冻的心脏,和一种近乎本能的、要在毁灭一切之前、先毁灭敌人的、冰冷的生存意志。
既然这片阴影想要吞噬她,那她就钻进阴影的肚子里,从内部,一点一点,将它腐蚀、蛀空、撕碎。哪怕最终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目标,确定了。黑龙航运公司,及其背后可能牵扯的一切。不是具体某个人,而是这个体系,这个“场”。她要找到它的弱点,它的命脉,然后,给予致命一击。就像她对待沈寒川,对待沈月柔那样——冷静,精准,一击毙命。只不过,这次的“猎物”,更大,更隐蔽,也更危险。
计划,开始在她冰冷的大脑中,如同精密的齿轮,开始缓缓转动。第一步,是信息。她必须了解她的敌人,了解“黑龙航运”。
她重新将目光聚焦在书页上,但看的已不再是那些心理学理论。她的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划动着,像在勾勒一个无形的蓝图。
首先,是那封信本身。信纸的质地,印刷的字体,公司的抬头和地址,那个英文签名……这些都是线索。她需要记住每一个细节。还有那张对账单,上面的数字、代码、部门名称……“娱乐服务部”,这是一个关键。母亲模糊的呓语中提到的“王哥”、“李经理”,很可能就是这个部门的人,或者与这个部门有密切关联的放债人。
其次,是母亲可能留下的“私人物品及文件”。信里提到的“笔记本”、“牛皮纸文件袋”。里面会有什么?是母亲记录的债务明细?是某些见不得光的交易证据?还是仅仅是一些无用的杂物?无论是什么,都必须拿到手。这可能是了解母亲在船上真实处境、以及债务具体来源的关键,甚至可能成为……反击的武器。当然,也可能是陷阱。对方用这些东西做饵,引她上钩。
回复这封信?不,暂时不能。任何回复,都可能暴露她的状态、她的态度,甚至她的位置。必须谨慎。但完全不回应,也可能引起对方更进一步的行动,比如直接找上门,或者采取更激烈的手段。她需要时间,需要缓冲。
那个跟踪者……清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寒光。如果确认是对方派来监视的,那么她的处境就更危险了。这意味着对方不仅通过官方渠道试探,还动用了更直接、更见不得光的手段。她必须更加小心,日常行踪要更不可预测,要留意任何可疑的人和事。学校、图书馆、宿舍,这些固定地点,都可能被监视。或许……她需要一些反侦察的技巧。图书馆里那些犯罪心理学、刑侦学的书籍,或许该换个角度重新研读了。
还有沈星河。清莲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个不稳定的因素。他知不知道“黑龙”的事?母亲或许跟他父亲提过?沈寒川是否也牵涉其中?如果对方调查母亲,会不会顺藤摸瓜查到沈寒川的“失踪”,进而怀疑到沈星河,甚至……怀疑到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沈星河的精神状态,能承受住进一步的调查和压力吗?他会不会崩溃,说出不该说的?
风险。到处都是风险。但风险,也意味着机会。如果沈星河也被卷入,那么他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必须更加紧密地捆绑在一起。或许……可以从他那里,了解更多关于沈寒川和“黑龙”可能的关联。当然,必须极度小心,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意图。
她需要信息,需要钱,需要力量,需要……盟友。不,不是盟友,是工具,是棋子,是可以利用的一切。她一无所有,只有这被逼到绝境后淬炼出的、冰冷而疯狂的意志,和一副尚且年轻、可以伪装、可以学习的躯壳。
第一步,收集一切关于“黑龙航运”的公开信息。
她轻轻合上面前那本厚厚的英文原版书,将它放回书架原处。然后,起身,走向图书馆的公共查询区。那里有几台可以上网的电脑,虽然速度慢,限制多,但勉强能用。
她选择了一台最靠里、屏幕背对大部分人的电脑,坐下。开机,等待。屏幕蓝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她先打开了最普通的搜索引擎,输入“黑龙航运 black dragon Shipping”。
搜索结果弹出不少。大多是商业新闻、船运资讯、公司招聘广告。黑龙航运是一家注册在海外的私人邮轮公司,旗下主要运营几艘中型豪华邮轮,航线多在东南亚、日韩一带。公司宣传照片光鲜亮丽,碧海蓝天,衣香鬓影,看起来与任何一家正规旅游公司无异。新闻报道也多是关于新船下水、航线开辟、慈善活动等正面内容。
表面文章做得无懈可击。
她继续深入,尝试组合关键词搜索:“黑龙航运 纠纷”、“黑龙航运 投诉”、“黑龙航运 赌场”。这次,结果少了很多,且多是些语焉不详的论坛帖子、匿名爆料,内容真假难辨。有提到船上消费陷阱的,有抱怨服务质量的,也有隐晦提及“船上娱乐项目刺激”的。其中一条几年前的老帖,来自一个不起眼的旅行论坛,有人抱怨在“黑龙航运旗下的‘海神号’邮轮”上,被诱导参与“高端宾果游戏”,输掉不少钱,怀疑赌具有问题,但投诉无门。帖子下面有几个跟帖,语气暧昧,有的说“愿赌服输”,有的说“那里水很深,自己小心”。
“海神号”。清莲记住了这个名字。母亲似乎提过她工作的船名,有点印象,好像就是“海神号”或类似的名字。
她又尝试搜索“海神号 事故”、“海神号 失踪”。这次跳出的信息更杂,有普通的海上事故报道,也有几起游客失踪的旧闻,但都被定义为“意外落水”或“个人原因离船”,最后不了了之。没有任何直接指向“黑龙航运”违法行为的权威报道。
这很正常。能在公海上经营那种灰色产业的公司,背后必然有复杂的背景和强大的公关能力,岂是随便上网就能搜到黑料的?
她关掉网页,清空浏览记录。动作熟练,面无表情。公开信息有限,但并非全无价值。至少,她知道了公司的大概情况,主要运营船只,以及……它在网络上刻意营造的、光鲜亮丽的形象背后,那隐约可见的、深水下的暗流。
接下来,是更隐蔽的途径。她需要一个不受监控的、能接触更隐秘信息的地方。学校的电脑显然不行。网吧?需要身份证,有记录,且环境复杂。她想到了学校的电子阅览室,虽然也有监控,但管理相对松散,或许可以尝试用某些方法……
不,不能急。一步一步来。
她离开查询区,回到座位。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普通的、印着卡通图案的笔记本——那是班里同学送的慰问品之一——翻到空白页。她没有立刻写下任何敏感内容,而是先画了一个简单的思维导图,中心写着“黑龙航运”,延伸出几条线:“公司背景”、“主要船只”、“业务范围”、“关联人物”、“债务网络”、“可能威胁”。每条线下,暂时都是空白,或者只有几个模糊的关键词。
然后,她在另一页,开始列出自己目前拥有的“资源”和“劣势”。
劣势:年龄小,无社会经验,无经济基础,无可靠人脉,背负命案秘密,可能被监视,敌人强大且隐蔽。
资源:……她停顿了一下,笔尖悬在纸上。资源?她有什么?一副尚可的皮囊?一个“悲惨孤女”的、容易博取同情的身份?还算聪明的头脑?被逼到绝境后锻炼出的冷酷、谨慎和执行力?对敌人初步的、模糊的认知?以及……一个同样深陷泥潭、可能知道些内情、且被迫与她绑定的“共犯”沈星河?
她自嘲地、极其轻微地勾了勾嘴角。真是寒酸得可怜的资源列表。但,这就是她的全部筹码了。用这些,去撼动那个庞然大物?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
但,那又怎样?她本来就是在走一条看似不可能的路。从设计杀死沈寒川开始,从伪造母亲自杀现场开始,她哪一步不是走在悬崖边缘?哪一步不是看似不可能?
她需要更详细的信息。关于“黑龙航运”的股权结构、实际控制人、主要航线停靠的港口、与当地势力的关系……这些,公开渠道很难获取,需要更专业的渠道,或者……内部信息。
母亲的“遗物”,或许是一个突破口。但那也可能是诱饵,是陷阱。
她还需要钱。不仅仅是维持生计,更是为了获取信息、打通关节、必要时保护自己。学校的补助金和临时救助金只够最基本的生活。她需要额外的、不引人注目的收入来源。之前考虑的校内兼职收入太低,且太显眼。或许……可以尝试一些线上的、匿名的零工?比如翻译、数据录入?但需要设备和稳定的网络环境,她目前没有。
还有沈星河。她需要评估,从他那里能获得什么,又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他是已知的唯一一个,除了她自己之外,与“黑龙”可能产生间接关联的人。但他太不稳定,太脆弱,是一把双刃剑,用不好可能会割伤自己。
一个个问题,像冰冷的铁链,缠绕上来,但她没有被压垮,反而感到一种奇异的、冰冷的兴奋。就像在解一道极其复杂、充满陷阱的数学题,或者策划一场精密的、生死攸关的犯罪。困难重重,但并非毫无头绪。她有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