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到芳华殿时,静嫔正在用早膳。
她手中的甜瓷汤盏“哐当”一声摔落在地,汤水溅湿了她的裙摆,她却浑然不觉。
她整个人晃了晃,脸色瞬间惨白,几乎要晕厥过去。
“宜儿……我的宜儿……”
她喃喃着,猛地抓住身旁心腹宫女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对方的肉里:
“淑妃!淑妃答应过本宫……她答应过会保全宜儿的!她骗我!她竟敢骗我!”
无边的恐惧和愤怒席卷了她。
她想起自己这些年在淑妃面前的伏低做小,换来的,竟是自己儿子沦为弃子,被打入暗无天日的天牢!
“备轿!不……本宫要亲自去问个清楚!”
静嫔声音凄厉,眼中是豁出一切的决绝。
然而,琼华宫外,昔日还算和蔼的管事嬷嬷面无表情地挡在门口,语气恭敬却冰冷:
“娘娘身子不适,正在静养,不见任何人。静嫔娘娘,请回吧。”
静嫔如遭雷击,僵在宫门外。
最后一丝侥幸也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烧的恨意。
几经周折,她终于得到许可,可以前往天牢探视苏景宜。
天牢深处,阴暗潮湿,气味浑浊。
当看到蜷缩在角落草堆上,穿着肮脏囚衣、形容憔悴的儿子时,静嫔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
“宜儿……是母妃无用,是母妃害了你……”
她扑到栅栏前,泣不成声。
苏景宜拖着有些沉重的镣铐,慢慢挪到栅栏边。
他脸上有些污渍,眼神却异常的平静。
“母妃,别哭。”
他声音有些沙哑,却尽量放得柔和:“事已至此,伤心无用。”
“可是……那是死罪啊!淑妃那个毒妇,她利用我们,她不得好死!”
静嫔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满腔怨毒。
苏景宜隔着栅栏,伸出手,轻轻握了握静嫔冰凉颤抖的手。
“母妃。”
他靠近了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极快地说道:
“孩儿并非全然无备。有些事……还未到终局。”
静嫔的哭声戛然而止,惊愕地抬头看他。
苏景宜对她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目光深邃,随即又恢复了那副顺从认命的黯淡模样,大声道:
“母妃,回去吧。是儿子不孝,连累母妃担忧。日后……还请母妃,务必保重自身。”
探视的时间到了,狱卒催促着。
静嫔被强行带离,一步三回头。
她看着儿子重新隐入牢房阴影中的身影,耳边回响着他那句低语,心中翻江倒海。
转眼到了十一月,自从北夷使者跟随凌豫他们来朝,已经过了七八日了,旭帝才想起来见他们。
旭帝在紫宸殿见他们,乌木罕率领着使臣觐见。
紫宸殿内,地龙烧得暖融融的。
乌木罕身材魁梧,身着皮毛服饰,话语经过通译转达。
漠水为界,岁贡粮银,永结盟好……
条条件件,皆是谈判拉锯后的结果。
最终,乌木罕抚胸行礼,提出了最后,也最关键的一环:
“为表两国世代和睦之诚心,我大汗愿迎娶东云尊贵的公主,以缔秦晋之好。”
殿内霎时一静。
几位重臣眼观鼻,鼻观心,屏息凝神。
龙椅之上,旭帝面色沉静,指尖在扶手上轻轻叩击,良久,方缓声道:
“和亲之事,关乎两国体统,公主金枝玉叶,更需慎重。贵使先回驿馆安歇,此事,容朕思量。”
使臣退下后,殿内陷入了更深的沉寂。
“和亲……”
旭帝缓缓开口,指尖在铺开的皇室玉牒名录上轻轻划过,上面四位适龄公主的名讳格外醒目。
他目光深沉,看不出喜怒:
“众卿以为,哪位公主,堪当此维系两国安宁之重任?”
一时之间,众臣相顾无言。
这个时候,说哪位公主都不合适。
旭帝只能让人都退下。
消息如风,瞬间席卷后宫。
没过多久,静嫔便求见旭帝。
“陛下,臣妾以为,和亲乃国之大计,公主代表天家颜面,必要德容兼备、堪为表率。”
“淑妃姐姐素来教女有方,千湛公主温良恭俭,若能出塞和亲,必能彰显我朝诚意,安定北疆。”
她垂着头,话语恭敬,字字却如淬毒的针。
她恨极了淑妃,眼见亲生儿子苏景宜身陷囹圄,前途未卜。
而淑妃的女儿们却依旧风光无限,这口气她如何能咽下?
将淑妃的女儿推出去,和亲那苦寒之地,是她此刻能想到的最直接的报复。
然而,苏景环已与工部侍郎有婚约在身,且是旭帝亲自点头过的,轻易动不得。
那么,剩下的苏景瑶,便成了最合适的目标。
旭帝岂能不知她的心思,挥挥手让她退下,只说自己再考量考量。
没过多久,皇后与淑妃便也先后求见旭帝。
“陛下!”
皇后缓缓道,语气温:
“只是阿玥年岁尚小,性子也天真烂漫,恐难当此大任。且母后近日凤体欠安,常召阿玥在膝前承欢,若骤然远嫁,恐于太后病体不利。”
她轻描淡写,抬出了太后这尊大佛,便想将苏景玥从名单中摘出去。
淑妃声音依旧柔婉:
“阿瑶那孩子,被臣妾娇惯坏了,实在不是能担起和亲重任的料。”
“况且,陛下,北夷所求,是结两国之好,若遣派的公主心不甘情不愿,恐反生怨怼,有负陛下圣意,亦辜负北夷诚意。”
旭帝高坐御座之上,静静听着后妃们言语间的争锋,目光在几位公主的名字上游移。
苏景玥有皇后和太后庇护,动不得;
苏景瑶是淑妃爱女,淑妃一族在朝中亦有势力,且其言不无道理;
苏景环已有婚约……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那最不起眼的一个名字上,苏景珊。
苏景珊生母本就是自己早年意外宠幸的宫女,这生了孩子才封了美人。
柔美人出身低微,在朝中毫无倚仗。
殿内炭火“噼啪”轻响,空气却仿佛凝固。
“那就千沄吧。”
旭帝的声音平静地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传朕旨意,晋封千沄公主为‘靖安公主’,赐黄金千两,锦绣百匹,着钦天监择吉日,礼部筹备仪典,不日前往北夷,缔结秦晋之好。”
旨意已下,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