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说笑了。”
江绮露忽然笑了一下,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丝凉薄的讽刺:
“殿下多虑了。兄长与凌都司,皆为陛下臣子,尽忠职守而已。”
“他们的前程安危,自有陛下圣裁。殿下……还是先顾好自身为宜。”
她起身,做出送客的姿态:
“时辰不早,殿下请回吧。清平还需诵早课。”
“你!”
苏景安眸色一沉,温润的表象几乎维持不住。
他盯着江绮露那张无悲无喜的脸,心底那股强烈的占有欲与此刻受挫的恼怒交织翻滚。
他确实需要江家的势力。
可不知从何时起,眼前这个女子,让他生出一种想要彻底征服和拥有的冲动。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袖,又恢复了那般翩翩风度,只是眼底再无暖意:
“今日是本王冒昧了。山寺清寒,郡君……好自珍重。”
他深深看了江绮露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拂袖而去。
厅内恢复寂静,唯有残茶一点微温。
江绮露独自立在原地,望向苏景安消失的方向,脸上那层冰封的平静慢慢褪去,染上一丝淡淡的疲惫。
她知道,今日算是将这位城府深沉的皇子,彻底推到了明确的对立面上。
她抬手,缓缓按了按眉心。
而一墙之隔的竹林深处,凌豫紧握刀柄的手,指节已然用力到泛白。
他背靠着冰冷的竹身,缓缓闭上了眼睛,将所有翻腾的情绪死死压入心底最深处。
“凌都司,还要听到几时?”
江绮露清冷的声音从前厅传来。
凌豫从阴影中走出,晨露沾湿了他的肩头和鬓发,他却浑然未觉。
他一步步走入前厅的门廊,站在距离她几步之遥的门槛外。
不再隐藏,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先前那些关于齐雨、阿柒、平安符的质问,此刻仿佛都变得不再紧要。
心中被一种更汹涌的情绪所取代。
“你说的……”
凌豫的声音有些沙哑:“是真的吗?”
江绮露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
那里面翻滚着的激烈情绪让她心头一颤,但面上依旧平静无波:“什么真的假的?”
“你心里……”
凌豫喉结滚动了一下,向前迈了半步,却又硬生生停住。
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又像是怕听到答案:
“你喜欢的人。是谁?”
庭院里起了风,穿过竹林,带来沙沙的声响,更衬得厅内一片死寂。
江绮露避开他几乎要将人灼伤的视线,转向一旁案几上的菊花,声音淡得听不出情绪:
“这与凌都司无关。”
“无关?”
这两个字仿佛点燃了什么,凌豫一直紧绷的克制出现了裂痕。
他又逼近一步,这次直接跨过了门槛,站到了她面前,属于他的气息混合着山林晨雾的微凉,骤然将她笼罩。
“江绮露。”
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
他抬手,似乎想触碰她的衣袖,却在半空中蜷起了手指,紧紧握成拳。
江绮露呼吸微微一滞,终于转回头,对上他赤红而固执的眼眸。
那眼底翻涌的炽热,像一张网,将她困住。
她想维持那副冰冷的面具,想用更尖锐的话推开他,可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
凌豫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看着她抿紧的的唇。
那些在心底压抑了太久又不敢确认的情绪,冲垮了最后的理智堤防。
“好,与你无关。”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痛楚:
“那与我有关,总可以了吧?”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清晰而沉重地传入江绮露的耳中:
“江绮露,我心悦你。”
“在我自己都还没明白的时候,就已经心悦于你。”
“这与你是谁,你想做什么,甚至与你心里有没有别人,都无关。”
“只是我凌豫,心悦你。”
话音落下,厅内陷入一片死寂。
风停了,连光影都仿佛凝固。
只有他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和她骤然混乱、又强行平复的心跳声。
江绮露怔怔地望着他,指尖猛地蜷缩进掌心,传来细微的刺痛。
眼前这张与玉徵截然不同、又过分熟悉的脸庞,将她所有的悸动与软弱牢牢缚住,勒得鲜血淋漓。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所有准备好的冰冷言辞,在此刻都苍白无力。
哽在喉间,化作一片涩然。
她不能。
她绝不能。
她垂下眼帘,避开那几乎要将她灼穿的目光,也掩去眸中瞬间翻涌又强行压下的所有情绪。
再抬眼时,那里面只剩下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疏离。
“凌都司。”
她的声音响起:“请慎言。”
凌豫眼中的光芒,随着她这句话,一点点熄灭下去。
“你我之间,不可能的。”
江绮露继续说着:
“今日之言,清平只当从未听过。也请都司,日后莫要再提。”
她站起身,素白的衣袖划过桌面,不留半分眷恋。
“山中清修之地,不宜久留外客。都司,请回吧。”
逐客之意,清晰决绝。
凌豫站在原地,身形似乎晃了晃。
他看着眼前人冰冷疏离的侧影,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动容与沉默只是他的错觉。
他想抓住她的手腕,最终,他却只是缓缓地向后退了一步。
然后从身后拿出一个青布包裹,放到江绮露眼前的桌子上,轻声道:
“这是方姑娘托我给你带的边关小玩意,希望你能喜欢。”
然后,他缓缓从怀中拿出平安符,小心翼翼将平安符放到青布包裹旁边,没有说话。
然后猛地转身,大步离去。
背影很快消失在回廊尽头。
江绮露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
她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四个深深的月牙印,渗着血丝。
她走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又垂眸凝视着石桌上的东西,
最终,拿起那枚有些旧了的平安符,放入怀中。
京都,皇城。
苏景宜主动承认通敌叛国罪名的消息,迅速在的朝野上下传开。
谁也没想到,那个一贯沉默寡言、毫无存在感的六皇子,会有如此胆识,竟然会通敌叛国、构陷忠良的重罪。
当然,也有不少人知道苏景宜是替苏景宣顶下的罪名。
不过旭帝旨意已经下了,只能是当做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