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过竹窗，洒在桌上那枚温润的玉简上。
林悠然与萧景澜对坐，两人一夜未眠。自那神秘老道离去后，他们反复研究这枚玉简——非金非石，触手生温，表面无字，只有淡淡的光晕流转。
“青城山……”林悠然低声重复这个名字，“我在古籍中见过，说是道门隐世之地，已有三百年不现世间。这位前辈自称青城山的人，又认识我……又能轻易逼退月蚀，恐怕是真正的世外高人。”
萧景澜手指轻叩桌面：“他提及‘东海归墟故人’，显然知道三眼教真正的根基所在。而他给你的线索……”目光落在玉简上，“第三枚混沌源种，可能就在青城山。”
“但青城山具体在何处？如何前往？山中又有什么危险？”林悠然蹙眉，“前辈只给线索，却不指明道路，恐怕也是考验。”
她伸手触碰玉简，圣莲之力自然流转。玉简似乎被唤醒，光晕渐盛，缓缓浮至半空，投射出一幅光影地图。
那不是当代的任何疆域图。山峦走向奇特，江河位置与现今迥异，图中有三处标记闪烁着不同光泽：漠北狼神祭坛处是银白色，南海归墟之眼处是深黑色，而第三处……
“西蜀群山深处。”萧景澜仔细辨认，“看这山脉走势，应该是如今的峨眉山一带。但标记点并非峨眉金顶，而在更西的无人区。”
标记点散发着混沌的灰白色光芒，与萧衡的力量同源。
光影变幻，地图旁浮现几行古篆：
“混沌源种，三分天地。漠北主杀，南海主灭，西蜀主生。三枚齐聚，可重塑混沌，亦可……毁灭一切。慎之，慎之。”
最后四字反复闪烁，带着警示之意。
“西蜀主生……”林悠然喃喃，“难道第三枚源种蕴含的是生命本源？若能取得，或许真能帮助衡儿彻底净化体内的黑暗。”
萧景澜却盯着“毁灭一切”四字：“但若被居心叵测者得去，后果不堪设想。月蚀显然知道源种的存在，她背后的势力恐怕也在寻找。”
玉简光芒渐弱，重新落回桌上。地图与文字消散，玉简表面却多了一道细微的裂痕——显然是一次性的传递之物。
“去西蜀。”萧景澜做出决定，“但不是现在。我们必须先回北境稳定大局，否则一旦生乱，纵有净化黑暗之法也无济于事。”
林悠然点头，却难掩忧色：“月蚀不会善罢甘休。她能找到这处秘宅，说明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黑鹰推门而入，脸色凝重：“王爷，王妃，苏先生回来了，但……受了伤。”
两人霍然起身。来到屋外，见苏淮安靠坐在竹廊下，左肩缠着染血的绷带，面色苍白，却仍强撑着要站起行礼。
“坐着说话。”萧景澜按住他，“怎么回事？”
苏淮安苦笑：“昨夜我联络好海船，返回途中遭遇截杀。不是漠北人，也不是三眼教，而是一群训练有素的杀手——他们用刀手法很特别，刀身淬毒，招式狠辣直接，像是军中的死士。”
“军中死士？”林悠然心下一沉。
“我拼死突围，擒住一人。”苏淮安从怀中掏出一枚铜牌，“这是从他身上搜到的。”
铜牌不过拇指大小，边缘磨损，正面刻着一只展翅的鹰，背面是一个模糊的“三”字。萧景澜接过铜牌，手指摩挲着那个数字，眼神越来越冷。
“三皇子府的暗卫令牌。”他声音平静，却透着寒意，“用的是五年前禁军淘汰的制式。他倒谨慎，没用现在的标记。”
林悠然握紧拳头：“京中已经等不及了吗？”
“恐怕不止。”苏淮安喘息着说，“被我擒住那人在服毒前说了一句话：‘北境王若回，三爷的大计难成’。我猜，三皇子不仅想夺军权，更怕你回去支持太子。”
局势比想象的更复杂。漠北三部、三眼教、三皇子，三方势力似乎在不同层面上都想阻止萧景澜回北境。而他们的共同点，恐怕都是不希望看到一个稳定强大的北境。
“海船还能用吗？”萧景澜问。
“船没问题，停在松江外海的一个小岛旁，水手都是我苏家养了十几年的老人，可靠。”苏淮安道，“但我回来的行踪可能已暴露，此地不宜久留。”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鸟鸣。
黑鹰脸色一变：“是我们布在芦苇荡的暗哨示警！有人靠近，数量不少！”
竹屋内，三人迅速收拾必要之物。
林悠然将玉简贴身收好，又检查了水行副令。萧景澜重新包扎腿伤，将墨狼剑擦拭光亮。苏淮安服下丹药，勉强恢复了些气力。
“从后山小路走。”苏淮安指向竹屋后方的山崖，“那里有个隐秘的山洞，直通另一条水道。我备了条小船，足够我们几人离开。”
“追兵是什么人？”萧景澜问。
黑鹰从窗外收回目光：“看装束像是江湖人，但行动整齐划一，更像军队伪装的。大约三十人，已经散开包围这片水湾。”
月蚀刚退，新的追兵就到了。时间衔接得如此紧密，让人不得不怀疑——是否有人一直在暗中监视，等待月蚀失败后立刻补上？
来不及细想，众人迅速撤离。后山小路极其隐蔽，几乎被藤蔓完全覆盖。拨开藤蔓下行约百步，果然见到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洞内水声潺潺。
小船就系在洞内水边，是条窄长的乌篷船，刚好能坐五六人。
众人上船，黑鹰撑篙，小船悄无声息地滑入地下暗河。河道狭窄曲折，光线昏暗，只能依靠苏淮安手中的夜明珠照明。
“这条水路通向太湖另一侧的支流，大约要行两个时辰。”苏淮安低声道，“出口在芦苇荡深处，从那里换乘海船派来的接应小船，顺流而下直达松江口。”
船行寂静，只有水声与呼吸。
林悠然坐在船头，手中水行副令始终散发着微光——她在感应水脉。这地下暗河的水流很特别，似乎蕴含着微弱的灵气，与普通地下水不同。
“苏先生，这条水道是你发现的？”她忽然问。
苏淮安摇头：“是祖上留下的记载。苏家先祖曾在太湖一带修道，留下不少隐秘之所。这处水道，据说是古代修士为了躲避战乱而开凿的，已经废弃数百年了。”
古代修士……林悠然想起沉剑渊的建木遗址，想起那些上古的传说。太湖区域似乎隐藏着太多秘密，而苏家能在此立足数百年，恐怕也不简单。
正思忖间，前方忽然传来异响。
不是水声，而是……金石碰撞之声。
“停船。”萧景澜低声道。
黑鹰稳住船身，众人屏息静听。那声音来自前方拐弯处，隐隐约约，时断时续，像是有人在水下挖掘什么。
“难道这里还有别人？”苏淮安皱眉，“不可能，这条水道除了苏家家主，无人知晓。”
萧景澜示意小船缓缓靠近拐弯处。夜明珠的光照过去，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前方河道变宽，形成一个天然洞窟。洞窟壁上嵌着发光的矿石，映出一片幽蓝的光。而洞窟中央，竟有一座石台，台上盘坐着一具……骨骸。
骨骸保存完整，呈打坐姿势，身上还套着件早已腐朽的道袍。最引人注目的是骨骸怀中抱着一个玉匣，匣身刻满符文，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白光。
而骨骸前方的地面上，跪着三个人。
三人皆穿黑色紧身衣，背上负刀，此刻正用特制的工具小心翼翼地挖掘石台周围的泥土。他们动作专业，配合默契，显然是有备而来。
“盗墓贼？”黑鹰压低声音。
“不像。”萧景澜目光锐利，“你看他们挖掘的手法，避开所有符文位置，明显知道这石台的禁忌。他们不是偶然发现，而是专门为此而来。”
说话间，其中一人挖出了一块石碑。碑上刻着古篆，那人从怀中掏出本册子，对照着辨认，忽然激动道：“找到了！‘青城弃徒玄微子坐化于此，留混沌线索，待有缘人’——就是这里！”
另一人催促：“快取玉匣！月蚀大人还在等消息！”
月蚀！
林悠然与萧景澜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震惊。三眼教的人竟然也知道这条水道，而且比他们更早找到这里！
“动手。”萧景澜当机立断。
墨狼剑出鞘的瞬间，那三人同时警觉回头。但萧景澜的速度更快，剑光如电，直取为首之人咽喉。那人反应极快，反手拔刀格挡，却只听“铛”的一声，刀身竟被斩断！
“北境王？！”那人惊骇后退。
另外两人立刻放弃挖掘，一左一右攻来。刀法狠辣，招招致命，确实是军中搏杀的路数——三皇子府的暗卫，竟与三眼教混在了一起？
黑鹰与苏淮安同时出手。黑鹰双刀如绞，缠住一人；苏淮安洒出药粉，逼退另一人。狭窄的洞窟内，瞬间陷入混战。
林悠然没有参战。她盯着石台上那具骨骸怀中的玉匣——匣身的符文她竟然认识几个，那是建木之心传承中记载的“封灵咒”，专门用于封印强大灵物。
难道第三枚混沌源种……不在这里？
战斗很快结束。三人虽强，但面对萧景澜等人还是落了下风。两人当场毙命，剩下那个被黑鹰制住，按跪在地。
“月蚀在哪？她怎么知道这处水道？”萧景澜剑指咽喉。
那人狞笑：“月蚀大人无所不知！你们……啊！”
话未说完，他七窍忽然涌出黑血——又是服毒自尽。
洞窟重归寂静。
萧景澜走到石台前，仔细端详那具骨骸。骨骸表面隐隐有玉质光泽，显然生前修为极高。道袍虽已腐朽，但仍能看出青城山的云纹标记。
“玄微子……”苏淮安凑近石碑辨认，“青城山三百年前的弃徒？为何会坐化在此？又为何说留混沌线索？”
林悠然的目光落在玉匣上。匣身符文流转，似乎感应到她的圣莲血脉，白光微微增强。她犹豫片刻，伸手去取——
“小心！”萧景澜拉住她。
但已经晚了。玉匣自动开启，里面没有源种，只有一卷竹简。竹简展开的瞬间，一行字浮现在空中：
“后来者，若见此言，说明吾计已成。”
字迹苍劲，带着某种释然。
“吾乃青城玄微子，三百年前奉师命下山，追查混沌源种之下落。历经三十载，终知真相：源种三分，漠北、南海、西蜀各一。然西蜀之种，早被吾师青阳子私藏于青城山禁地。”
“吾质问师，为何违背祖训私藏源种。师答：混沌之力太过危险，当永封不出。然吾观师言行，渐生魔障，恐其欲独占源种，窥长生之秘。”
“争执爆发，吾败走青城，被斥为弃徒。临行前，吾盗走师门秘图，知此水道乃上古修士所留，可通太湖遗迹。遂隐于此，欲借建木余荫压制源种魔性，却终未能破解封印之法。”
“今大限将至，留书告后来者：西蜀源种仍在青城禁地，然青阳子若未死，恐已成魔。取种之路，九死一生。慎之，慎之。”
“另：吾留一丝残魂于匣中，若感知圣莲血脉至此，当现此言。圣莲宿主，你乃破局关键，但亦是最险之棋。源种若被黑暗所得，天地将覆……”
字迹至此，忽然剧烈颤动。
玄微子的声音仿佛从远古传来，带着最后的警示：
“快走……他们来了……月蚀不是真正的……她背后是……”
话音戛然而止。
整个洞窟开始震动！石台崩塌，骨骸化作齑粉，玉匣与竹简同时碎裂。而水道深处，传来隆隆巨响，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苏醒。
“水要倒灌了！”黑鹰急喝。
众人疾退上船。就在小船划出洞窟的瞬间，他们看到了一幕可怖的景象——
后方水道深处，一双巨大的猩红眼睛缓缓睁开，每一只眼睛都有磨盘大小，瞳孔中是旋转的三勾玉图案。
那不是月蚀。
是比她更古老、更恐怖的存在。
水流化作巨手，朝着小船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