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
尼根坐在一张只有三条腿稳当的木椅上,双手被粗暴地反剪在椅背后面,那条标志性的红围巾被扯掉了一半,耷拉在肩膀上,他那件引以为傲的皮夹克上也全是灰土和不知名的污渍。
但他坐得并不像个阶下囚。
他翘着二郎腿,身体随着椅子的晃动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歪着头,嘴里甚至还在吹着不成调的口哨,那副神态,倒像是个来视察工作的领导,正在挑剔下属的卫生状况。
瑞克站在他对面,手里那把银色的柯尔特蟒蛇转轮手枪的枪口垂向地面,手指却紧扣在扳机上。
肖恩靠在墙边,阴沉着脸,手里把玩着一把战术匕首。
“所以,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尼根停下口哨,视线在瑞克和肖恩之间扫了个来回,嘴角挂着那一抹令人作呕的假笑,“连杯水都不给?我可是大老远跑来给你们送温暖的,顺便还要教教你们什么叫‘末日礼仪’。”
“如果你是指要带人来恐吓我们的社区,那确实挺温暖,火葬场级别的温暖。”肖恩冷笑一声,手中的匕首猛地扎进旁边的烂木桌,入木三分,木屑飞溅,“少废话,你们剩下的军火库坐标都在哪。”
尼根夸张地叹了口气,身体后仰,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肖恩,对吧?你这人太没情趣。我们正在聊感情,你非要谈生意。生意多伤感情啊。”
他转过头,视线越过瑞克的肩膀,落在了站在阴影里的夏灼阳身上。
夏灼阳背靠着墙,双臂抱在胸前,仿佛这样能给自己一点安全感。
那件脏兮兮的战术背心还没换下来,上面甚至还沾着他在救世堂抹上去的机油。
手腕上,那道紫红色的勒痕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莫尔留下的“杰作”,也是他此刻作为“战犯”的烙印。
他不想待在这儿,每一秒都是煎熬。
但瑞克坚持让他旁听,说是需要他对尼根的情报进行实时核对。
可夏灼阳知道,自己只是在给自己找罪受。
“红隼。”尼根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那种特有的、黏腻的亲热劲儿,像是在呼唤一个老朋友,“或者我该叫你夏?你今晚可是立了大功。真的,我要给你颁发一枚勋章。直到现在我才想明白,那套通讯系统,啧啧,简直是艺术品。没有它,那帮烂肉也没法像逛超市一样精准地找到救世堂吧?把我的孩子们一个个撕成碎片。”
夏灼阳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指甲深深陷入了手臂的肉里。
尼根这是在杀人诛心。
他在提醒屋里的每一个人,尤其是夏灼阳自己——那场屠杀的帮凶,那个递刀子的人,就在这儿站着。
“我和你一样,才知情。”
“都这个时候了,就不要藏着掖着了。”尼根笑得更欢了,他甚至还晃了晃肩膀,像是要挣脱束缚给他个拥抱,“我们可是最佳拍档。你负责建网,我负责用它统治世界。虽然最后出了点小差错,但我知道,这不怪你,怪那个……”
他的视线像钩子一样移向站在夏灼阳身侧半步远的林疏月。
林疏月面无表情,手里拿着那个从尼根身上搜出来的军用加密对讲机,拇指在频段旋钮上摩挲着,
“怪那个在厨房里做饭的女人。”尼根脸上的笑容骤然收敛,变得阴冷而狰狞,那双眼睛里透出的寒光让人不寒而栗,“不得不说,斯嘉丽,你这一手玩得漂亮。把我的老窝端了,还顺便把我也骗了出来。但我很好奇,你今晚睡觉的时候,听得见那些被你喂了行尸的人在惨叫吗?那是几百条人命,不是几百只蚂蚁。”
林疏月没理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对讲机。
见林疏月不接招,尼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视线一转,看向了角落里一直低着头的德怀特。
“还有你,德怀特。”
德怀特抬起头,那半张被烙铁烧毁的脸在灯光下抽搐了一下,完好的那只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仇恨。
“你老婆呢?那个叫雪莉的小可怜。”尼根语气里充满了惋惜,“我记得我走的时候,特意把她留在了最豪华的套房里。哎呀,那个位置,可是尸群最先光顾的地方。你说,她是先被咬断了脖子,还是先被扯断了腿?我猜是腿,因为她跑得慢。”
“啊——!!”
德怀特发出一声喊叫,整个人像弹簧一样从角落里冲了出来,手里抓着不知道从哪摸来的半块砖头。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肖恩眼疾手快,一把拦腰抱住德怀特,将他狠狠撞回墙上,砖头掉在地上,“冷静点!他在激你!别像个傻子一样上当!”
“放开我!我要杀了他!”德怀特疯狂挣扎,双眼赤红,眼泪混着鼻涕流了下来,那张毁容的脸此刻扭曲得令人心碎。
雪莉是他唯一的软肋,是他忍辱负重、像狗一样活到现在的全部理由。
尼根看着这一幕,放肆地大笑起来。笑声在狭窄的地下室里回荡,刺耳得让人想吐,
“看啊,这就是爱情。”尼根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真他妈感人,也真他妈脆弱。”
夏灼阳感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再也忍不住了,松开抱在胸前的手臂,大步朝尼根走去,他现在只想把这混蛋的牙一颗颗敲碎,让他那张臭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夏灼阳。”
一只手突然横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夏灼阳停下脚步,喘着粗气看着拦在身前的林疏月。
“让开。”夏灼阳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
“冷静点。”林疏月淡淡地说。
她转过身,面对着还在狂笑的尼根,缓缓举起了手里的对讲机。
“笑够了吗?”
尼根的笑声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戛然而止。他眯起眼,眼神危险地盯着那个黑色的小盒子,本能地感觉到了不对劲。
林疏月按下侧面的通话键,手指灵活地调整了两个频段,然后,她将音量旋钮拧到了最大。
“滋滋——滋——”
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过后,对讲机里传出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声音有些疲惫,有些喘,背景里还能听到流水的哗哗声,但那个声音很清晰,
“……我是雪莉。呼叫林医生,我们已经抵达预定汇合点,重复,我们已经抵达预定汇合点。”
地下室里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连灯泡发出的滋滋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德怀特停止了挣扎,整个人僵在墙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仿佛失去了语言能力。
夏灼阳愣住了。他看着林疏月手里的对讲机,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仿佛听不懂那个声音在说什么。
雪莉?她还活着?在那种规模的尸潮下?
“收到,雪莉。”林疏月对着对讲机平静地回复,眼神却死死锁在尼根脸上,欣赏着他表情的变化,“人员伤亡情况如何?”
“无人死亡。”雪莉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只有两个人在下水道里崴了脚,还有一个被擦伤。t仔和安德莉亚把我们保护得很好。”
“很好。原地待命,山顶寨的人会去接应你们。”
林疏月松开通话键,将对讲机随手扔在尼根脚边的桌子上。黑色的小盒子滑行了一段距离,停在尼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