硫化橡胶与煤油的试制成功,标志着两项关键技术节点被攻克。
在朱由检的系统中,这仅仅意味着两个测试阶段的完成。
下一步,是量产。
帝国需要的,不是几瓶样品,而是能支撑整个工业体系运转的,源源不断的黑色血液和工业筋腱。
一道命令自紫禁城发出,直抵工部与户部。
京师南郊,紧邻着已经初具规模的西山工业区,三千亩原本用于种植冬小麦的良田,被一纸敕令圈占。
这里的农户得到了三倍于土地市价的白银补偿和迁入京师城郊新工房居住的权利,整个过程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这里,将成为大明皇家化工园区。
当皇帝亲自绘制的园区规划总图送到工部时,即便是见惯了陛下各种奇思妙想的宋应星,也不免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而他身后的一众侍郎、郎中更是面面相觑,心中充满了疑虑。
图纸上的布局,彻底颠覆了他们作为营造官员的固有认知。
在他们看来,工厂建造,自然是越紧凑越好,便于物料运输和人员调度。
可图纸上,代表着分馏塔、反应釜的厂房之间,留出了数百步的巨大空地,空得能跑马。
还有那高达三丈,在厂房之间凭空耸立的厚石墙,既不为御敌,也不为分隔,纯属靡费钱粮。
最让他们摸不着头脑的,是园区中心,那个被标记为“废水总处理池”的巨大凹陷。
图纸要求在此地挖出一个深达五丈,占地百亩的巨坑,底部还要铺设厚厚的黏土、木炭和砂石。
负责具体督造此项工程的工部侍郎王谦,看着图纸,在心中暗自盘算,光是这些多余的设计,就要凭空多花掉至少三十万两白银。
但在御座之前,无人敢将“为何”二字问出口。
陛下的每一个决策,背后都藏着他们无法理解的深意,这一点,他们早已领教过无数次。
他们只是默默地将所有疑惑压在心底,躬身领命。
待回到工部的衙署内,议论声才压抑着爆发出来。
“王侍郎,这……这可如何是好?如此设计,简直闻所未闻!”
“一个倒废水的水坑,何须如此兴师动众?这简直是把银子往水里扔!”
“陛下自有深意,我等休得妄议!”王谦嘴上如此说着,眉头却拧成了一个疙瘩,“都按图施工,一分一毫都不能错。”
“出了岔子,你我项上人头都不够赔的。”
话虽如此,对于那几个被认为无关紧要且耗资巨大的部分,如废水池底部的复杂铺设,他在安排工期时,还是下意识地将其排在了最后,想着先将能产出效益的厂房建起来,给陛下和户部一个交代。
数月之后,一座超乎时代想象的化工园区拔地而起。
高耸的铁制分馏塔,粗大的管道连接着各个厂区,厂房之间,厚重的防爆墙壁垒分明。
石天工被任命为园区的总技术官,当他第一次走进这座为他量身打造的“丹房”时,彻底呆住了。
在这里,他那套串联蒸馏的怪异装置,被放大成了十数座高达十丈的巨型分馏塔。
他曾经视若珍宝的琉璃反应釜,变成了由厚重钢板铆接而成的庞然大物。
他不再需要凭感觉去控制火候,每一座分馏塔下,都连接着温度计和压力表,他只需要按照为他计算出的数据,转动阀门,就能实现完美的分离。
很快,第一批标准化的工业产品,从这座园区源源不断地被生产出来。
一桶桶密封的铁皮圆桶,装着清澈明亮的煤油,被运往京师。
一罐罐粘稠的深色润滑油,被送往西山工业区的各个工厂。
还有那分馏剩下的,最不起眼的黑色粘稠物,沥青。
被下令送到驰道建设总署,用作铺路,一开始他们还不解,这黑乎乎又难闻的东西能铺路?
但按照命令用沥青混合碎石铺设的路面平整坚固,且不惧雨水冲刷时,消息立刻传到了户部。
倪元璐的眼睛当场就亮了。
“金子!这黑泥也是金子啊!”
他手里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驰道总署每年光是维修保养道路的开销,就不下百万两。用了此物,十年不用大修!光是把这东西卖给驰道总署,化工园区第一个月……第一个月就盈利了!”
户部尚书的激动,也感染其他大臣。
一座新工厂的盈利能力,如此直观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化工园区灯火通明,机器二十四小时不停运转,一片欣欣向荣。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财富增长的喜悦中时,一场危机正在悄然酝酿。
这天夜里,一支负责园区外围警戒的巡逻队,照例沿着园区旁的小河巡视。
一名士兵走到河边取水洗脸,却猛地停住了动作。
“队长,你看这水……”
借着月光,众人看到,原本清澈的河水,竟泛着一层诡异的五彩油光。
空气中,飘散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化学药剂味道。
平日里蛙鸣虫叫的河滩,此刻死一般寂静。
几条肚皮翻白的死鱼,正被水流冲刷着,无声地撞击在岸边的石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