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港的宫殿，与其说是宫殿，不如说是一座巨大的木制堡垒。
年迈的穆扎法尔沙阿，在他的宝座上坐立不安。
宝座是用上好的柚木雕刻而成，上面镶嵌着一些劣质的宝石和黄金。
这曾是他权力和财富的象征，但此刻，他只觉得坐在这上面如坐针毡。
三天前，一艘挂着黑色龙旗的明国小船，逆流而上，停靠在了他的王城码头。
船上下来一名明国军官，送来了一封来自肇庆府的“请柬”。
请柬的措辞客气，称呼他为“尊敬的穆扎法”，邀请他前往肇庆府，与新任的南洋大都护会面，共商南洋未来之繁荣。
但穆扎法不是傻子，他知道，这根本不是邀请，而是命令。
那些明国人，刚刚才全歼了不可一世的荷兰舰队，占领了巴达维亚。
如今的南洋，谁敢对他们说一个“不”字？
更让他心惊的是，他收到了消息，一支明国人的勘探队，正在他的领地深处活动，就在那片被他的子民视为“不祥之地”的黑油区。
他不知道那些明国人想干什么，但他知道，事情绝不简单。
他召集了手下的所有大臣和部落首领，商议对策。
有人主张强硬，说应该把那些明国人赶出去；有人主张臣服，说应该立刻向明国人纳贡，换取和平。
最终，穆扎法决定亲自去一趟肇庆府，他要去亲眼看看，这些新的征服者，到底是比荷兰人更贪婪的豺狼，还是……另有所图。
怀着忐忑的心情，他乘坐着明国人提供的一艘小型蒸汽船，抵达了肇庆府。
当他踏上肇庆府的码头时，眼前的景象让他脚步一顿。
码头上看不见一个闲人，只有穿着统一服色的工人在高效地忙碌着。
这与他印象中，荷兰人治下那个懒散、混乱的巴达维亚，完全是两个世界。
一名身穿笔挺制服的明国官员，早已在码头等候。
他没有像荷兰人那样，露出倨傲和轻蔑的神情，而是不卑不亢地行了一个礼。
“穆扎法阁下，欢迎来到肇庆府。大都护已在府中等候多时。”
穆扎法被带到了前总督府。
在这里，他见到了南洋大都护，茅胤京。
茅胤京没有坐在高高的总督宝座上，而是在一间宽敞的会客厅里，与穆扎法分坐两旁。
桌上，摆着上好的大明瓷器，里面盛着来自福建的极品香茶。
这种平等的姿态，让穆扎法感到一阵错愕，他原本已经做好了跪地叩拜、献上贡品的准备。
“穆扎法阁下，请喝茶。”茅胤京的声音很平静。
“这次请你来，是想和你谈一笔生意。”
“生意？”穆扎法更加困惑了。
“是的，一笔能让你，和你的国家，变得远比现在富有的生意。”
茅胤京直接切入主题，他拿出一份文件，推到了穆扎法面前。
旁边，一名精通马来语的翻译，开始为穆扎法逐条解释。
“我大明的勘探队，在贵国的领地上，发现了一种名为石油的资源。”
穆扎法的喉咙有些发干，他知道，正题来了。
荷兰人每次发现什么好东西，接下来的，就是巧取豪夺。
“因此，我大明皇帝陛下决定，成立皇家南洋资源公司，对贵国领地内的石油，进行独家开采。”
听到这里，穆扎法脸上的血色褪去几分。
果然，还是要抢。
然而，茅胤京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一时间没能理解。
“作为回报，我大明皇帝陛下，将册封你为‘大明恭顺王’，世袭罔替，同时，承认你对巨港苏丹国现有领土和人民的统治权。”
“并且，”茅胤京加重了语气，“大明皇家南洋资源公司，将赠予你以及你的王室，公司百分之一的股份。”
“股份？”穆扎法不解地看着翻译。
翻译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向他解释清楚了股份和分红的概念。
简单来说，就是只要公司开采石油赚钱了，穆扎法什么都不用干，就能按比例，从中分到一大笔钱。
“能……能分到多少钱？”穆扎法的声音里带着微弱的颤音。
茅胤京看了旁边的银行代表周文清一眼。
周文清立刻上前，将另一份文件，一份由他们这些皇家开发银行的精算师做出的《盈利预测报告》，放在了穆扎法面前。
“穆扎法阁下，根据我们的初步勘探，我们预测，在油田全面投产后，皇家南洋资源公司每年的净利润，将不会低于白银三千万两。”
“而您，拥有百分之一的股份。也就是说，您每年，将至少获得三十万两白银的分红。”
“三十万两白银！”这个数字在穆扎法的脑中炸响。
他一年的全部财政收入，加起来也不到五万两白银。
三十万两，是他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他可以用这笔钱，再建十座宫殿，把军队的规模扩大五倍，让他手下的每一个士兵都穿上最好的铠甲。
他看着面前那份盈利预测报告，看着上面那一长串的零，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这……这是真的？”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然。”茅胤京只是陈述事实，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我大明帝国，一言九鼎。”
“那……代价是什么？”穆扎法毕竟是一国之主，他不相信天上有掉馅饼的好事。
“代价，很简单。”茅胤京的目光平直地投射过来。
“协议规定，作为公司的股东，你有义务，确保公司在贵国领地内的一切资产和人员安全。任何试图破坏油田、阻碍开采的行为，都将被视为对你个人财富的攻击。”
“我们需要一个稳定的巨港，一个对大明友好的巨港。而你，将负责为我们提供这种稳定。”
穆扎法明白了，这确实是一副枷锁。
一旦他签下这份协议，他的国家，就和明国人的公司，彻底绑在了一起。
他将成为明国人在这片土地上的代理人，为他们看家护院。
但他拒绝得了吗？
他不能。
明国人的舰队，随时可以把他的王城轰成平地。
而且……他为什么要拒绝呢？
那可是一年三十万两白银啊！
有了这笔钱，他就是整个苏门答腊，不，整个南洋最富有的苏丹！
他看着面前那份用汉字和马来文双语写成的协议书，那上面每一个字，都散发着黄金的诱人光芒。
这是他无法拒绝的诱惑！
他拿起桌上的鹅毛笔，颤抖着，在协议的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