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门答腊岛,巨港地区。
茂密的热带雨林遮天蔽日,湿热的空气仿佛能拧出水来,无处不在的蚊虫发出令人烦躁的嗡鸣。
一支由五十名大明陆战队士兵护卫的小队,正在泥泞的林间小道上艰难前行。
队伍的中央,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
他叫李四光,皮肤被晒得黝黑,身上那件原本是白色的格物院制服,早已被汗水和泥浆染成了黄褐色。
但他毫不在意,那双眼睛在昏暗的林间亮得惊人,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正在脚下展开。
作为皇家格物院地理司的第一批毕业生,李四光是宋应星最得意的弟子之一。
与老师那一代人不同,他从一开始接受的就是皇帝陛下钦定的新学,脑子里装的不是四书五经,而是数学、物理、化学和地理。
在他看来,脚下这片广袤的大地,不是什么蛮荒之地,而是一本等待着他去解读的,写满了宝藏的厚重书籍。
“李博士,我们还要走多久?”
护卫队的营长,一个名叫赵铁柱的壮汉,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瓮声瓮气地问道。
他们已经在这鬼地方转悠了三天,除了无尽的树和烂泥,什么都没看到。
“快了,快了!”
李四光一边对照着手里的荷兰旧地图,一边用皇帝设计的新式罗盘确定方位。
“根据地图和罗盘指向,前面应该有一条小河。”
“过了河,就是荷兰人记录的油苗区!”
“油苗?”赵铁柱挠了挠头,“那是个啥玩意儿?”
李四光笑了,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一些从京师带来的样品,是一种黑色的、粘稠的液体。
“赵营长,你看这个。”他把瓶子递过去。
“这就是黑金,陛下称之为石油。”
“它不能吃,但它比金子还宝贵。”
“它是能让我们的铁甲舰跑得更快,让工厂里的机器转得更有劲的宝贝!”
赵铁柱似懂非懂地接过瓶子,凑到鼻子前闻了闻,一股刺鼻的味道让他皱起了眉头。
“就这臭烘烘的玩意儿?”
“对,就这臭烘烘的玩意儿!”
李四光将瓶子视若珍宝地收回背包,语气中是压抑不住的振奋。
“陛下有云:万物皆有其理,格物方能致知。”
“这石油里,就藏着驱动帝国前进的大道理!”
又走了一个多时辰,前方果然出现了一条浑浊的河流。
在当地向导的指引下,他们找到一处浅滩,涉水而过。
一踏上对岸的土地,一股更加浓烈的,类似沥青的气味就扑面而来。
李四光精神一振,找对地方了。
他们又往前走了几百步,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只见前方一片洼地里,地面上不再是寻常的泥土,而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黑色的粘稠物。
一些地方,这种黑色的液体正从地面的裂缝里,“咕嘟咕嘟”地向外冒着泡,形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黑色水潭。
空气中,那股刺鼻的气味几乎让人窒息。
“我的天……”赵铁柱看着这片诡异的土地,喃喃自语。
李四光却像是见到了圣地,他扔下背包,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沾了一点那黑色的液体,放在鼻尖闻了闻,又用手指捻了捻,感受着它的粘稠度。
“没错!就是它!品质比京师的样品还要好!”
他激动地大喊起来,声音都有些发飘。
他从背包里拿出各种勘探工具,地质锤、取样瓶、还有一架小巧的手摇式钻机。
“快!搭设营地!警戒四周!”赵铁柱看到李四光那副痴迷的模样,立刻下达了命令。
士兵们迅速散开,在洼地周围建立起防御阵地。
李四光则带着两名助手,将手摇钻机架设在了一块相对坚实的地面上。
“开始钻探!我要知道下面的储量有多大!”
两名助手握住探杆顶部的横柄,合力将其旋转着向下压去,探杆的螺旋头轻易地切开了表层的粘稠物,缓缓钻入地下。
但事情不会总是一帆风顺,钻头还是太脆了,即便是由陛下指点生成出的现下最硬的钻头,也断了好几根。
他们一根一根的试,直到第六根,一尺、两尺、一丈……钻杆不断地深入地下。
起初,带上来的,还是混杂着石油的泥土。
但当钻头深入到三丈左右时,只听“噗”的一声,一股黑色的油流,竟然顺着探杆与泥土的缝隙,猛地喷溅了出来,足有半人多高!
“出油了!喷出来了!”一名助手被溅了一身,惊叫着向后跳开。
李四光急忙上前,他看着那股持续不断向外喷涌的油流,整个人都定在了那里。
他学过的所有理论都告诉他,这种情况,意味着地下的压力巨大,储量惊人。
“这不是油田……”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种梦呓般的语调。
“这是一片……一片漂浮在石油海洋上的陆地啊……”
一个激灵,李四光冲到临时搭建的电报机旁,亲自撰写电报。
他因为激动手都有些哆嗦,但他要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个发现报告给陛下。
“……于苏门答腊巨港东北八十里处,发现巨型地表油田……油苗遍布,储量无法估算……初步钻探,压力巨大,形成自喷井。“
当李四光的电报发出时,另一份捷报也正从邦加岛发出。
在那里,命运以一种更为朴素的方式,展现了它的慷慨。
锡矿勘探队在一片河谷的沙地里,甚至不需要复杂的工具,仅仅是用最简单的淘洗盘,就能从河沙中,分离出大量沉甸甸的,银白色的锡砂。
这里的锡矿,是品位极高的砂矿,几乎就裸露在地表,开采难度低到令人发指。
率队的也是格物院的一名年轻人,他在发回肇庆府的电报里,没有多余的形容,只用了一句朴实到极点的话来总结他的发现:
“这里的锡,比沙子还多。”
两封来自不同地点的电报,一前一后,抵达了南洋都护府。
当茅胤京看到这两份报告时,他那颗早已习惯了用数据思考的大脑,也出现了短暂的宕机。
他攥着电报,快步走向朱由检的房间。
帝国这台战争机器的新燃料,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