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悬在金光前一寸,我没有动。
不是怕,是等。
左眼的琉璃镜微微发烫,异瞳已经看清了那三层封印的底细。第一层写着“谎言中的真话”,第二层刻着“沉默里的喧哗”,第三层……还蒙着一层雾,像是天道特意留了个谜语给我猜。
我轻声说:“若我说‘我从未想过要毁天命’,算不算破局?”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里响起一声极细微的“咔”,像是锁芯松了一道缝。第一层封印,解了。
寒星站在我身后半步,呼吸压得很低,但她还是没忍住开口:“主人,你这话……一半是真的吧?”
我斜她一眼:“狗崽子现在还会拆我台了?”
她嘿嘿一笑,没接话,但手已经搭在了腰间的星盘碎片上,随时准备动手。
就在这时,怀里的残页猛地一震。
它自己飞了出来,像片被风卷起的枯叶,却稳稳悬停在天命石正上方。边缘那圈幽蓝火焰突然暴涨,几乎要把洞顶烧穿。羊皮纸上的文字开始疯狂扭动,活蚯蚓似的挤来挤去,最后拼出一行新字——
**“楚昭终将焚天命。”**
字成刹那,整块天命石金光大盛,仿佛回应,又像警告。
寒星倒退一步,声音有点抖:“这……这是命定?”
我没答。
只是笑了。
笑得不重,也不冷,反倒带点看热闹的劲儿。抬手一把抓下残页,折扇敲了敲它的“脸”:“你也学会吓人了?‘终将’二字听着挺唬人,可谁规定结局不能改?”
残页没反应,连火焰都弱了几分,像是说了句不该说的话,累得说不出话了。
我把它塞回袖中,语气跟刚才一样:“不过是天道给我写的悼词草稿。还没盖章呢,急什么。”
寒星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小声问:“主人……那句话,是真的吗?”
我转头,扇子尖轻轻一点她额头:“蠢狗崽子,天道写剧本,我就偏要即兴发挥。你见过哪个主角按编剧写的活到最后的?”
她愣了愣,然后咧嘴笑了:“也是,你连雷劫都能卡bug,还能让天命石自爆。”
我收回扇子,目光重新落在那缕金光上。三层封印只剩两层,但我没再上前。
反而后退一步,负手而立。
不是怂,是觉得不对劲。
《天命漏洞手册》从不出错,但它刚才……闪了一下。
闭眼三息,内视脑海。那本无形的“错题集”静静躺着,可翻到“雷劫第十三道必卡顿0.3秒”那一页时,我发现批注边缘多了一行极小的字——
**“使用者终将反噬规则。”**
字迹陌生,不像我写的,却又熟悉得让人牙根发酸。
睁眼,眸底寒光一闪。
寒星察觉到什么,声音放得更轻:“主人?”
“没事。”我摇头,“只是确认一下,天道最近是不是耳鸣得厉害。”
她没听懂,但没问。
我指向天命石:“它等着我焚它,我才更要慢慢来——让它先怕。”
话音刚落,洞壁深处传来一丝极淡的波动。
不是风,也不是回声。
是“听”。
有人在听我们说话。
我缓缓转身,目光扫过岩壁阴影。那里空气微微扭曲,像热浪蒸腾,可这地方根本没温度。我冷笑一声,折扇轻敲掌心:“藏得挺深啊,连呼吸都学会了憋三百年。”
寒星立刻绷紧身体,星盘碎片在掌心嗡鸣。
“要不要……打出来?”她低声问。
我摆手:“别急。它不敢现身,说明怕暴露。真想动手,早就扑上来了。”
“那是……怕你?”
“不。”我眯眼,“是怕这石头。”
天命石的金光依旧微漾,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等。
残页在我袖中轻轻颤了一下,没再说话,也没再显字。但它刚才那句“楚昭终将焚天命”,像颗钉子,扎进了这空间的缝隙里。
我忽然想起三千年前的事。
那时我还是神官,负责校对天律。有一次发现一条规则循环引用,查到最后,发现源头竟是我自己签发的一道谕令。可我根本不记得写过那东西。
后来他们说我篡改天命,要废我神籍。
我逃了。
带着这本《天命漏洞手册》,躲进云海裂痕,建了玄冥阁。
我以为我只是个看戏的。
直到今天。
直到这行字出现。
“焚天命”不是结果,是过程。
而我,早就走上了这条路。
寒星见我不说话,忍不住又问:“接下来怎么办?不取石吗?”
我摇头:“现在拿,等于顺着它的剧本走。它想让我碰,我才偏不碰。”
“那……等?”
“等一个人。”我淡淡道,“或者一个魂。敢在这时候偷听,肯定舍不得这石头沉寂太久。”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手一直没松开星盘碎片。
洞内安静下来。
金光微晃,残页静伏,天命石像是睡着了。
可我知道,它在醒着。
就像我知道,那个躲在暗处的东西,也快藏不住了。
寒星忽然皱眉:“主人,我怎么觉得……这石头的味道变了?”
“味道?”
“嗯。”她抽了抽鼻子,“刚才还有股铁锈味,现在……像是烧纸。”
我眼神一凝。
烧纸?
那是记忆被焚烧的气息。
是谁的记忆?
我还没来得及细想,袖中的残页猛地一抖,竟又想往外挣。
我按住它,低喝:“别闹。”
可它不停,火焰再度燃起,文字挣扎着爬动,似乎还想拼出什么。
我死死压住,冷声道:“够了!再蹦一句,我就把你当厕纸用。”
残页终于安静了。
但就在那一瞬,我听见了。
一声极轻的叹息。
不是从耳朵进来的。
是从骨头里冒出来的。
像某个早已死去的人,在替我还魂。
寒星瞪大眼:“你……你刚才是不是叹了口气?”
“我没。”我盯着她,“你听错了。”
“可你眼睛……”她指着我左眼,“琉璃镜后面,好像有裂纹?”
我抬手摸了摸镜片。
没有裂。
但异瞳深处,确实有一道极细的纹路,像玻璃上的划痕,一闪而逝。
《天命漏洞手册》又翻了一页。
这次,是自动翻的。
那页纸上写着:“彼岸花开时,鬼差打哈欠。”
我忽然笑了。
“原来这时候了,你还记得提醒我这个?”
寒星一头雾水:“提醒什么?”
“没什么。”我收起扇子,插回腰间,“就是想起个老梗——花开的时候,总有人会走神。”
她更懵了:“这跟我们现在……”
话没说完,洞底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地脉深处,缓缓睁开了眼。
天命石的金光骤然一跳,像是回应,又像是抗拒。
我站在原地,不动。
寒星却已横身挡在我前面,星盘碎片泛起红光。
“来了。”我轻声说。
她回头:“怎么办?”
我伸手,搭上她肩膀,轻轻一按:“别慌。”
她的背脊挺直了些。
我看着那缕金光,缓缓道:“既然你想看我焚天命——”
“那就让我看看,你是想烧了我,还是……被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