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七章：风雨启航、深潜与逐渐清晰的低语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暴风雨终于降临。
狂风卷起数米高的浪头，狠狠拍打在“黑潮号”和“探索者号”的船身上，发出沉闷如巨鼓擂响般的轰鸣。豆大的雨点密集砸下，在海面激起无数沸腾般的水花，能见度骤降至不足百米。两艘船在怒涛中剧烈颠簸起伏，如同两片随时可能被撕裂的叶子。
“黑潮号”舰桥内，灯光随着船体摇晃而明灭不定。阮文雄双手死死把着舵轮，粗壮的手臂上青筋暴起，努力在风浪中保持船体相对稳定。烂命华带着几个最得力的手下，用缆绳将自己固定在甲板各处关键位置，冒着被巨浪卷走的危险，监视着“探索者号”的动静。
莎莲娜和阿雅被安全地安置在舱室最稳固的角落，脸色苍白，紧紧抓住固定物。每一次剧烈的摇晃都让她们的心提到嗓子眼。
“妈的，这鬼天气！”阮文雄啐了一口，“姓杨的不会想在这种时候下潜吧？”
仿佛为了回答他的疑问，“探索者号”的舷侧，一束穿透雨幕的强力信号灯有规律地闪烁起来——约定的出发信号，风雨无阻。
几乎同时，阿鬼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器传来，带着明显的疲惫和一丝焦虑：“琛哥，我回来了。有重要发现。”
很快，浑身湿透、但眼神异常清亮的阿鬼被拉上“黑潮号”，他紧紧抱着那个设备箱，直奔舰桥。
“怎么样？”林琛递过一条干毛巾。
阿鬼快速擦了一把脸，将平板电脑连接上舰桥的主显示器，调出几张极其复杂、层层标注的结构图和能量图谱。
“琛哥，阮船长，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阿鬼语速极快，“第一，深潜器‘深渊漫步者’底部，隐藏着一个未在公开图纸上标明的独立舱室。根据能量流向和结构应力分析，里面极可能安装了一台‘高维能量锚定与抽取阵列’的雏形机。这不是拘束设备那么简单，这是……捕鲸叉！他们想在节点能量被引导、最活跃也最不稳定的瞬间，强行‘锚定’并抽取其核心能量！林琛，你和你体内的箱子，可能不只是‘阀门’，更是他们用来吸引‘鲸鱼’的‘诱饵’！”
舰桥内一片死寂，只有外面风雨的咆哮和船体嘎吱作响的声音。
阮文雄眼睛都红了：“操他妈的！这帮龟孙子！”
陈浩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林琛脸色阴沉似水，但眼神却异常冷静：“继续说。”
“第二，”阿鬼切换图像，“这是节点最新能量模型，我结合了他们的数据和我的反向推算。节点的‘苏醒’进程比欧阳博士承认的快至少三倍。而且，其能量波动中，出现了一种之前没有的、规律的‘脉冲’信号，间隔越来越短，振幅越来越大……这不像自然活化，更像是有规律的‘呼唤’或者‘激活指令’！有什么东西，或者节点自身残留的意志，在主动加速这个过程！”
“第三，”阿鬼深吸一口气，“我在他们的系统里，发现了一个加密的倒计时程序，与节点脉冲信号高度同步。倒计时终点，就在大约深潜器预计抵达节点核心边缘后的一小时左右。我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绝对不是什么‘稳定作业’完成的时刻，更像是……某个‘窗口期’或者‘引爆点’！”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杨锦荣的隐瞒和算计，比预想的更加深远和危险。
“琛哥，不能去！这是陷阱！”陈浩急道。
林琛沉默了几秒钟，目光扫过显示屏上那些令人心悸的数据和图纸，又望向舷窗外风雨中“探索者号”那模糊的灯光信号。
“如果我们现在拒绝呢？”他问。
阿鬼苦笑：“‘探索者号’的损伤比我之前判断的还要轻得多。他们的主武器系统至少恢复了八成。在这种天气和距离下，如果翻脸，‘黑潮号’没有任何胜算。而且……他们很可能已经通过某种方式，在我们身上或船上留下了追踪或反制手段。杨锦荣不会让我们轻易离开。”
进退维谷。
“还有别的发现吗？关于那个箱子，或者节点？”林琛问。
阿鬼调出最后一张图，那是一段极其模糊、被严重干扰的能量频率谱。“这是深潜器上一个备用传感器偶然捕捉到的、来自海底的超低频信号片段，被我截获了。对其进行降噪和特征提取后……我发现，它的某些谐波频率，与你之前描述金属箱震动时我记录到的残留波谱，有高度相似性。它们……好像在‘对话’，或者说，在用同一种‘语言’呼唤彼此。”
箱子与节点在沟通！林琛心中一凛。昨夜金属箱传递的那些碎片化意念，再次浮现脑海。
“钥……匙……不全……”
“回……响……错误……”
“葬……地……勿近……”
难道……箱子是“钥匙”的一部分？节点在等待“钥匙”？而“回响错误”、“葬地勿近”又是什么意思？
“琛哥，怎么办？”所有人都看向林琛。
风雨拍打着舷窗，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远处的信号灯依旧在闪烁，仿佛无声的催促。
林琛缓缓闭上眼，胸口的“静滞之核”传来稳定的冰凉感，系统空间内的金属箱沉寂着，但那种与海底深处的隐隐联系，却如同心跳般持续不断。
杨锦荣在利用他，算计他。节点充满未知的危险。但……这或许也是唯一能揭开金属箱秘密、解决“蚀光”隐患、甚至触及这个世界更深层真相的机会。逃避，意味着永远被动，意味着体内的炸弹不知何时会爆，意味着“黑潮号”将永远活在“基金会”和“净界”的阴影下。
他睁开眼，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去。”他斩钉截铁。
“琛哥！”陈浩和阮文雄同时出声。
“但我们要变一变计划。”林琛快速说道，“阿鬼，把你发现的关于深潜器底部隐藏阵列和节点脉冲倒计时的关键证据，加密备份，设定延时发送。如果我们下去后，在倒计时终点前没有传回安全信号，或者传回了特定的危险代码，这些资料就自动发送到我们预设的多个匿名网络节点和……港岛黄志诚督察的加密邮箱。”
黄志诚？众人都是一愣。
“杨锦荣不是喜欢平衡和隐秘吗？那就把水搅浑。”林琛冷冷道，“黄志诚或许不是什么好人，但他代表的o记和杨锦荣背后的‘基金会’未必是一条心。这些资料足够引起官方和国际社会的注意，给杨锦荣制造麻烦，也能为‘黑潮号’争取一线生机。”
阿鬼眼睛一亮：“明白！我立刻设置！”
“阮船长，”林琛看向阮文雄，“我们下去后，你立刻指挥‘黑潮号’，以维修和避风为借口，尽可能向西北方向移动，拉开与‘探索者号’的距离，但保持在紧急通讯范围边缘。一旦收到危险信号或倒计时临近终点，不要犹豫，立刻全速撤离，按照我们之前商定的备用航线走。如果……如果我们没能回来，以后‘黑潮号’和兄弟们，就拜托你了。”
阮文雄虎目含泪，重重地、无声地点头。
“浩子，”林琛最后看向陈浩，“跟我下去。记住，一切见机行事。如果发现不对，我让你做什么，你就立刻做什么，不要犹豫。”
“明白！琛哥！”陈浩挺直胸膛。
“阿鬼，设置需要多久？”
“十分钟！”
“好。十分钟后，出发。”
接下来的十分钟，在压抑和高效中度过。阿鬼飞快地操作着设备，阮文雄开始低声下达预备指令，烂命华等人默默检查武器和救生设备。
林琛走到莎莲娜和阿雅所在的舱室。莎莲娜扑上来紧紧抱住他，泪水终于滚落：“阿琛……一定要回来！我等你！”
阿雅也深深鞠躬：“林先生，请一定保重。”
林琛轻轻拍了拍莎莲娜的背，又对阿雅点了点头，没有多说，转身离开。有些承诺，无法轻易出口，只能放在心里。
十分钟后，林琛和陈浩再次穿上那身深灰色内衬服，外面套上了“探索者号”送来的、厚重而先进的深海抗压服。抗压服通体哑光黑色，关节处灵活，头盔面罩是流线型的一体化设计，内部集成了照明、通讯、数据显示和简单的环境扫描功能。
他们登上快艇，在狂风暴雨和滔天巨浪中，艰难地再次驶向“探索者号”。这一次，快艇颠簸得几乎要散架，海水不断从四面八方灌进来。
登上“探索者号”甲板时，赵铁柱和夜莺已经全副武装等在那里。两人也都穿着同款抗压服，只是颜色略有不同。赵铁柱看了一眼准时抵达的林琛二人，什么也没说，只是简短道：“跟我来。”
穿过风雨交加、摇晃剧烈的甲板，他们进入主舰桥建筑下方一个加固的舱门。门后是一条向下的斜坡通道，通往船只内部的深处。通道两侧是厚重的防水隔舱门。
最终，他们停在一扇巨大的圆形气密舱门前。门旁闪烁着“准备就绪”的绿色灯光。
欧阳博士的声音通过内部频道传来：“林琛，陈浩，欢迎登乘‘深渊漫步者’。赵队，夜莺，深潜器最终自检完成，所有系统绿色。可以进入。”
赵铁柱在门旁的控制器上输入一串复杂的密码，又进行了掌纹和虹膜验证。厚重的圆形舱门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后面连接着一个球形过渡舱的接口。
“进去。”赵铁柱率先踏入过渡舱。林琛、陈浩、夜莺紧随其后。
过渡舱内部空间狭窄，四面都是各种管道和接口。随着身后舱门关闭，一阵气压平衡的嘶嘶声响起。接着，前方的另一道圆形舱门打开，露出了“深渊漫步者”深潜器的内部。
正如模型所示，内部空间紧凑而高效。正前方是两个并排的主驾驶位，面前是弧形的多功能显示屏和密密麻麻的控制终端。后方是两个稍小、可折叠的辅助座位。舱壁是浅灰色的复合材料，布满了各种指示灯和数据接口。整体充满了一种冰冷的科技感。
“坐好，系紧安全带。”夜莺熟练地坐进左侧主驾驶位，开始进行最后的起飞前检查。赵铁柱坐在右侧，负责导航和战术监控。
林琛和陈浩在后排辅助位坐下，扣好全向安全带。座位虽然不算宽敞，但支撑良好。
透过前方面罩和深潜器厚实的观察窗，可以看到外面“探索者号”内部船舱的灯光。随着一阵轻微的震动和机械锁扣脱离的声响，林琛感到整个深潜器微微一沉。
“深渊漫步者，脱离固定支架。准备移出投放舱。”夜莺冷静的声音在内部频道响起。
深潜器开始水平移动，通过一条倾斜的轨道，缓缓滑向船体侧面一个巨大的开口。狂风暴雨的声音被彻底隔绝，只有内部设备运行的轻微嗡鸣和夜莺、赵铁柱偶尔的指令确认声。
很快，深潜器完全滑出“探索者号”船体，悬停在海面之下数米处。透过观察窗，能看到上方翻滚的墨黑色海面，以及偶尔穿透海水的惨白闪电光芒。
“投放成功。开始下潜。目标深度：4500米。预计用时：两小时十五分。”赵铁柱的声音没有波澜，“所有人，检查自身维生系统和通讯。”
“林琛收到。”
“陈浩收到。”
“夜莺收到。”
深潜器头部微微向下倾斜，推进器启动，发出低沉稳定的嗡鸣，开始向着无尽的黑暗深渊，稳步下潜。
窗外，来自海面的微弱光线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仿佛能吸收一切的黑暗。只有深潜器自身的外部探照灯，切开一小片墨色的水域，照亮前方不断上涌的、细密的气泡和一些被惊扰的、形态奇特的深海浮游生物。
压力表上的数字开始快速跳动。舱内很安静，只有设备运行的声音和四个人平稳的呼吸声。
林琛感到胸口的“静滞之核”依旧冰凉，系统空间内的金属箱暂时安静。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深度的增加，那种来自海底深处的“呼唤”与“共鸣”，正在变得越来越强，越来越清晰。
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存在感”，宏大、古老、混沌，带着难以言喻的悲伤和……一种越来越明显的“饥渴”。
陈浩的身体似乎也绷紧了，他体内的“归墟之力”显然也对这环境产生了反应。
赵铁柱和夜莺则专注于驾驶和监测数据，偶尔低声交流着一些术语。
深潜器持续下潜，如同投入巨兽口中的一颗微光。黑暗包裹着一切，只有仪表盘上闪烁的各色灯光和窗外那束孤独的探照灯光，证明着他们仍在移动，仍在向着那不可知的深渊坠落。
一千米……两千米……三千米……
窗外的水温早已降至冰点以下，压力足以将普通潜艇压成铁饼。但“深渊漫步者”的复合力场护盾稳定工作着，将恐怖的外部环境隔绝开来。
就在深度突破三千五百米时，林琛系统空间内的金属箱，再次传来了清晰的震动。
这一次，不再是狂暴的冲撞，也不是有韵律的应和，而是一种……悠长、低沉、仿佛叹息般的脉动。
与此同时，一段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得多的意念碎片，直接印入了林琛的脑海，带着无尽的沧桑和一丝决绝：
“钥匙……在此……”
“归来……或同葬……”
“阻止……错误的……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