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 历史尘埃
襄阳城西六十里,岘山。
时值暮春,山色空蒙,本该是草木葳蕤、鸟语花香的时节。然而通往岘山深处的山道上,却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肃杀之气。道旁的老树新芽上,偶尔可见暗红色的斑点——那是干涸已久的血迹。山风吹过,带来远处隐约的金铁交鸣声和战马嘶鸣,提醒着每一个踏入此地的行人:这里,仍是乱世。
山道尽头,一座依山而建的庄园静静矗立。庄园占地极广,青瓦白墙,飞檐斗拱,从外观看颇有几分江南园林的雅致。但若细看,便会发现庄园外墙比寻常宅邸高出近倍,墙头装有铁蒺藜,墙根处每隔十步便有一处隐蔽的箭孔。庄园大门紧闭,门楣上悬挂一块乌木匾额,上书“养拙山庄”四字,笔力雄浑,却隐隐透着一股草莽的悍气。
山庄西北角,一道不起眼的侧门悄然打开。
一个身着灰布长衫、肩挎药箱的老者佝偻着腰,在两名持刀护卫的“护送”下,缓缓步入山庄。老者面容枯槁,皱纹如刀刻,下颌一缕花白山羊胡微微颤抖,走起路来步履蹒跚,一副风烛残年的模样。唯有一双眼睛,虽半眯着,偶尔开阖间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清明。
正是易容改扮后的简心。
三日前,她在襄阳城中以“回春堂坐堂郎中周济世”的身份挂牌行医,专治疑难杂症。不出两日,“周神医”的名声便传遍了襄阳城——自然,也传到了岘山养拙山庄。
今日清晨,山庄一名管事亲自上门,言称庄主刘将军有“旧伤”反复,请神医移步诊治。诊金开到了五百两纹银的天价。
简心没有推辞。
此刻,她低着头,跟着护卫穿过一道道门廊。山庄内部远比外表看起来更加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巡逻的兵士个个眼神锐利,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都是练家子。更让她心惊的是,这些兵士腰间悬挂的并非制式军刀,而是各式各样的奇门兵刃——鬼头刀、分水刺、链子枪……更像是江湖门派,而非军队。
“周神医,这边请。”引路的管事是个精瘦的中年人,面白无须,说话时嘴角总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却冷得像冰,“庄主正在后园暖阁等候。有几点需事先交代:一,不该问的别问;二,不该看的别看;三,诊脉开方即可,莫要多言。”
简心连连躬身,声音苍老沙哑:“老朽明白,明白。行医之人,只管治病,不问是非。”
管事满意地点头,推开一扇月洞门。
门后是一座精致的江南式园林,假山流水,曲径通幽,与山庄外部的肃杀格格不入。园中暖阁临水而建,四面开窗,此刻窗纱半卷,隐约可见阁内人影。
护卫停在园外,只有管事引着简心走向暖阁。
踏上石阶时,简心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怀中那枚“渊”字玉佩,忽然传来一阵异样的温热。
不是平日里那种温润如春水的暖意,而是一种带着警示意味的、仿佛被什么东西触动的轻颤。与此同时,她眉心的白莲印记也微微一跳,一股极淡的、却让她本能厌恶的气息,从暖阁内飘散出来。
那是……幽冥死气?
虽然极其稀薄,几乎被浓烈的药草味和熏香气掩盖,但她曾在东海亲身经历过玄夜的幽冥大军,绝不会认错这种气息。
刘宗敏的“旧伤”,怎么会沾染幽冥死气?
她心中疑窦丛生,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佝偻着腰,跟着管事踏入暖阁。
阁内陈设奢华。紫檀木的桌椅,官窑的瓷器,墙上挂着名家字画,博古架上摆着玉器古玩。暖炉里烧着上好的银丝炭,将初春的寒意尽数驱散。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药味,混合着一种名贵香料燃烧后的甜腻气息,几乎让人窒息。
暖阁深处,一张宽大的紫檀木榻上,半躺着一个中年男子。
男子约莫四十出头,身材魁梧,即使半躺着也能看出骨架粗大。他穿着一身暗红色锦袍,未戴冠,长发随意披散,脸色是一种病态的青白,眼窝深陷,嘴唇泛紫。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手——整条手臂从肩头到手腕,都缠着厚厚的白布,白布上渗着暗黄色的药渍,隐隐散发出一股腐肉般的恶臭。
正是大顺权将军、汝侯刘宗敏。
此刻,他正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缓缓睁开眼。
那双眼睛浑浊无神,布满了血丝,但瞳孔深处,却藏着一丝野兽般的凶戾与疯狂。他目光扫过简心,声音沙哑干涩:“你就是周济世?”
“正是老朽。”简心躬身,声音颤巍巍的,“拜见将军。”
“听说你治好了襄阳知府小妾的‘鬼面疮’?”刘宗敏直起身,动作牵扯到右臂,眉头立刻皱起,额角渗出冷汗,“那疮溃烂流脓,恶臭难当,群医束手,你三贴药就结了痂?”
“老朽侥幸,侥幸。”简心忙道,“那‘鬼面疮’看似凶恶,实则是热毒蕴结,外感湿邪所致。老朽用了祖传的‘清瘟败毒散’加减,辅以外敷‘白玉生肌膏’,方能见效。”
刘宗敏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好,好。那你看看本将军这胳膊,是什么毛病?”
他示意管事解开绷带。
白布一层层剥落,露出的景象让简心瞳孔骤缩。
那根本不是寻常的外伤或疮疡。
从肩头到手肘,整条手臂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黑色,皮肤下血管暴凸,颜色深紫,如同一条条扭曲的蚯蚓。手臂肌肉已开始萎缩,皮肤表面布满细密的龟裂,裂痕中不断渗出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液体。最可怕的是手肘关节处,那里的皮肉已经完全溃烂,露出森森白骨,而白骨表面,竟附着着一层薄薄的、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蠕动的黑色苔藓!
幽冥死气侵蚀肉身的典型症状!
简心强压心中震惊,上前一步,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搭在刘宗敏手腕脉搏处。
指尖触及皮肤的刹那,一股阴寒刺骨的死气顺着手三阴经直冲而上!若非她早有准备,以眉心白莲印记中蕴含的玄冥净化之力护住心脉,只怕这一下就要被死气侵入脏腑!
她闭上眼睛,凝神诊脉。
脉象混乱至极。寸关尺三部,时而沉细如丝,时而洪大如鼓,时而滑数如珠,时而涩滞如刀刮竹。更诡异的是,在混乱的脉象深处,她能感觉到一股不属于人体的、阴邪暴戾的外来力量,正盘踞在刘宗敏的右臂经络中,不断吞噬他的生机,同时释放出更多的死气,反向侵蚀他的五脏六腑。
这绝不是普通的幽冥死气感染。
倒像是……某种拥有自主意识的“幽冥种子”,寄生在了他的手臂中,以他的血肉为养料,正在缓慢生长、扩散。
简心想起秦渊之前曾经以传国玉玺配合两把玄冥钥,短暂镇压归墟之门裂缝的情景。当时三件圣物共鸣,爆发出净化幽冥的力量,但裂缝中涌出的幽冥死气何等磅礴,玉玺作为封印核心之一,长时间与幽冥之力对抗,难免沾染侵蚀……
难道刘宗敏私藏的传国玉玺,正因为曾用于镇压归墟裂缝,而残留了幽冥本源之力?而这股力量,又因为某种原因——或许是他试图以自身气血炼化玉玺,或许是不慎触发了玉玺中残留的幽冥印记——侵入了他的身体?
她心中念头急转,面上却露出凝重之色,收回手,缓缓睁开眼。
“如何?”刘宗敏盯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紧张。
“将军此伤……”简心沉吟,语气沉重,“非寻常金疮,亦非普通毒物所致。老朽行医五十载,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病症。此伤邪气深种,已侵入经络骨髓,非药石可愈。”
刘宗敏脸色一沉:“你说治不了?”
“非也。”简心摇头,“若要根治,需寻得至阳至纯的天地奇物,以外力强行逼出邪气。但此物难寻,且过程凶险,稍有不慎,邪气反噬,将军性命难保。”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老朽有一法,或可暂时压制伤势,延缓恶化。”
“说!”
“老朽祖传一套‘金针渡穴’之法,以特制药针刺激伤口周围要穴,疏导淤积邪气,再辅以内服‘扶正祛邪汤’,可保三月之内伤势不再扩散。”简心缓缓道,“三月之后,需再次施针换药。如此循环,虽不能根治,却可保将军行动如常,不至……废了这条手臂。”
刘宗敏眼中光芒闪烁,显然在权衡。
他这条手臂的伤势,已困扰他近半年。初时只是攻破北京皇宫那夜,在藏宝库中接触传国玉玺后,手臂莫名青紫,他未在意。后来伤势日益恶化,疼痛钻心,夜里常做噩梦,梦见无边黑海中伸出无数鬼手将他拖入深渊。他遍请名医,用尽珍稀药材,甚至暗中抓来活人试药,却毫无起色,反而越发严重。
这“周济世”是第一个能明确说出伤势“邪气深种”且提出具体压制方案的郎中。
“你需要什么?”刘宗敏最终开口。
“一套金针,需以赤金打造,长三寸三分,细如牛毛。”简心道,“药材方面,需百年以上老山参一支、天山雪莲三朵、犀角粉一两、麝香五分……另有几味辅药,老朽可开出方子,将军派人采购即可。”
“这些都不是问题。”刘宗敏挥手,“管事,照办。周神医,本将军给你三日时间准备。三日后,你来施针。若有效,赏黄金千两。若无效……”
他眼中凶光一闪:“你这把老骨头,就留在岘山喂狼吧。”
简心躬身:“老朽定当竭尽全力。”
管事引着她退出暖阁。
走出月洞门时,简心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暖阁侧后方——那里有一座独立的三层小楼,门窗紧闭,楼外守着八名气息沉凝的黑衣护卫,人人太阳穴高高鼓起,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四周。
玉玺,应该就藏在那里。
她垂下眼,跟着管事离开。
同一时间,千里之外。
广州府外,虎门洋面。
铅灰色的天空低垂,海风带着咸腥气息,卷起层层白浪,拍打着停泊在珠江口外的数十艘舰船。这些船只形制各异,大小不一,旗帜纷杂,但大体可分为三股势力:
最外侧是十余艘三桅巨舰,船身漆黑,帆是暗红色,帆上绘着张牙舞爪的雄狮——正是和兰东印度公班衙的舰队。为首的“主权号”长达三十余丈,侧舷炮窗密密麻麻,如同巨兽的獠牙,在阴沉天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中间是二十余艘福船、广船样式的中国战船,船头船尾架着火炮,桅杆上悬挂着大明水师的旗帜,但细看之下,旗色陈旧,不少船只船体还有修补痕迹,显然久经战阵。这是郑芝龙麾下的福建水师残部,如今名义上归附南明,实际听调不听宣。
而最内侧,靠近虎门炮台的方向,则是五艘形制奇特的巨舰——船身比和兰战舰更宽,船首高昂如楼,侧舷炮位多达三层,船体包裹着厚厚的铜皮。桅杆上悬挂的旗帜,是一轮红日跃出海面,阳光化作十六道光芒向四周放射。这是日本萨摩藩岛津家的“朱印船”,名义上是商船,实则武装到牙齿,此刻出现在大明水域,其意不言自明。
三股势力呈鼎足之势对峙,海面上气氛凝重如铁。
“主权号”舰长室内,范德文——这位和兰东印度公班衙驻远东主事——正透过舷窗,冷冷注视着远处的明国水师和日本船只。
“主事先生,”一名年轻书记官低声报告,“明国水师提督郑芝龙派人传话,要求我们在一个时辰内退出虎门水域,否则……将以‘擅闯海防要地’论处,开炮驱逐。”
范德文嗤笑一声:“开炮?就凭他那几条破船?我们的‘主权号’一舷齐射,就能送他们全部去见海神。”
“可是……”书记官犹豫,“郑芝龙在闽海经营二十年,与海盗、倭寇、南洋诸国都有往来,关系盘根错节。我们若在此与他冲突,恐影响与清国的谈判大局。”
“大局?”范德文转身,眼中闪过一丝讥讽,“书记官,你还没明白吗?我们与清国谈判,要的不是一纸条约,而是整个东方贸易的掌控权。郑芝龙是挡在这条路上的最大石头。清国摄政王多尔衮承诺,只要我们协助他消灭南明水师,打开东南沿海门户,就将台湾、澎湖永久割让给我们,并开放所有口岸,给予我们最惠待遇。”
他走到海图前,手指重重点在台湾的位置:“有了台湾,我们就能控制日本、大明、南洋之间的所有航线。佛朗机人、是班牙人在南洋的据点,将全部在我们的炮口之下。到那时,整个东方的丝绸、瓷器、茶叶、香料,都将通过我们的船队运往欧罗巴。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书记官呼吸急促:“意味着……无可估量的财富。”
“不。”范德文摇头,眼中燃烧着狂热,“意味着权力。意味着和兰联省共和国将成为世界的主宰。意味着我们将建立前所未有的海洋帝国。”
他顿了顿,声音转冷:“所以,郑芝龙必须死。南明水师必须覆灭。至于清国……等我们掌控了海路,他们不过是我们陆地上的贸易伙伴之一。若敢违背承诺,我们的舰队随时可以调转炮口。”
窗外忽然传来号角声。
范德文走到窗边,只见明国水师阵中,一艘大型福船缓缓驶出,船头站着一名身着蟒袍、头戴乌纱的中年男子,正是郑芝龙。他身旁站着两人——一个是青衫文士苏墨,另一个则是棕发碧眼的亚当斯。
郑芝龙手持铁皮喇叭,声音在海风中远远传来:“红毛夷主事听着!虎门乃大明海防重地,尔等无旨擅入,已犯天朝律法!本督念尔等远来是客,给尔等一个时辰退出。时辰一过,休怪炮火无情!”
范德文冷笑,也拿起一个铜制扩音筒,用生硬的汉语回应:“郑提督!大明气数已尽,北京已破,皇帝已死,尔等困守东南一隅,还能撑到几时?我公班衙舰队此来,是为与新兴的清国建立友好通商。尔等若识时务,让开水道,我或可向摄政王美言几句,保尔等富贵。若执迷不悟……”
他挥手。
“主权号”侧舷炮窗同时打开!黑洞洞的炮口伸出,在阴沉天光下泛着死亡的冷光。
“——这虎门海水,今日便要染红了!”
海面上死寂一瞬。
郑芝龙脸色铁青,握着喇叭的手青筋暴起。他征战海上半生,何曾受过如此羞辱?但对方舰坚炮利,真打起来,己方胜算不足三成。
就在这时,苏墨上前一步,接过喇叭。
他的声音清朗平和,却清晰地传遍海面:“范德文主事,在下苏墨,代表江南青云阁,有一言相告。”
范德文眯起眼:“青云阁?没听说过。”
“主事没听过不要紧。”苏墨微笑,“主事只需知道,青云阁掌控江南七省三成的生丝、四成的茶叶、五成的瓷器贸易。每年从月港、宁波、上海发往巴达维亚、马尼拉、长崎的货船,有一半需要青云阁的许可。”
范德文脸色微变。
他当然知道江南这些大宗商品的贸易量有多大。若真如这苏墨所说,青云阁掌控如此份额,那确实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你想说什么?”范德文语气缓和了些。
“我想说,生意是生意,刀兵是刀兵。”苏墨声音转沉,“主事与清国谈判,无非是为了通商之利。但主事可知,清国摄政王多尔衮真正的计划是什么?”
他不等范德文回答,继续道:“他要的不是与贵国平等贸易,而是借贵国舰炮打开大明门户,然后联合蒙古、朝鲜,三分天下。待他坐稳江山,第一件事便是闭关锁国,将所有外夷——包括贵国——驱逐出境。届时,主事今日流的血,换来的不过是一纸废约。”
“胡说八道!”范德文厉喝,“清国使节范文程亲口承诺……”
“承诺?”苏墨冷笑,“范文程还承诺将传国玉玺交给贵国保管,作为盟约信物。主事现在拿到了吗?”
范德文语塞。
确实,范文程以“玉玺乃国之重器,需摄政王亲批”为由,将移交时间一拖再拖。他心中本已起疑,此刻被苏墨点破,更是动摇。
苏墨趁热打铁:“主事是聪明人,当知与其将赌注押在一个言而无信、且对西洋心怀戒备的关外政权上,不如与现成的贸易伙伴合作。青云阁愿做中间人,促成贵公班衙与南明朝廷正式通商条约——口岸、税率、商馆,一切皆可谈。而第一个条件,便是贵国舰队退出虎门,不再参与明清战事。”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作为诚意,青云阁可先提供一千担上等生丝、五百担明前龙井,由郑提督水师护送至巴达维亚,分文不取!”
海面上再次陷入寂静。
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范德文脸色变幻不定。他在远东经营多年,深知这些东方政权的狡诈多变。清国的承诺确实可疑,但南明朝廷孱弱不堪,能否在清军攻势下存活都是问题。而与青云阁合作……这个组织的神秘与实力,他也有所耳闻。
利益,风险,短期,长远……
他脑中飞速权衡。
最终,他缓缓开口:“苏先生的条件,很有诱惑力。但我需要时间考虑。”
“多久?”
“三日。”范德文道,“三日内,我的舰队不会开炮。三日后,给我答复。”
苏墨与郑芝龙交换眼色,点头:“好,三日。”
对峙暂缓。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平静。
夜色降临。
岘山养拙山庄,客房内。
简心盘膝坐在榻上,双目微闭,双手结印置于膝上,眉心白莲印记散发着微弱的柔光。她在调息,也在感应。
白日里在暖阁接触刘宗敏的伤势后,她心中那个猜测越来越清晰。此刻夜深人静,她将心神沉入怀中那枚“渊”字玉佩,试图通过玉佩与玄冥镜的微弱联系,印证自己的想法。
玉佩温润,内蕴的那缕“沧海无量”剑意静静沉睡。但当她的意识深入其中,试图沟通镜魂空间时,却惊讶地发现,原本只能模糊感应的空间景象,今夜竟清晰了许多。
镜魂空间中,秦渊的虚影依旧盘坐,但周身流转的混沌色光芒,比上次“看见”时明亮了一丝。更让她心跳加速的是,秦渊虚影右手掌心那块青金色的碎石,此刻正散发着柔和的光晕,那光晕的波动频率……竟与她怀中玉佩隐隐同步!
而通过这种同步,她“看”到了更多——
她“看”到秦渊虚影身后那片浩瀚的星海般的光点中,有一个光点格外明亮。那个光点散发出的气息……古老、威严、中正平和,却又带着一丝被幽冥侵蚀后的阴冷邪异。
那是传国玉玺的气息!
虽然玉玺本体不在镜魂空间,但作为曾与玄冥钥共鸣、共同镇压过归墟裂缝的圣物,它在天地间留下了独一无二的“印记”。这印记此刻正被镜魂空间感应、标记,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
简心心中豁然开朗。
她终于明白刘宗敏手臂伤势的根源了。
传国玉玺在第三百二十三章中,被秦渊用以配合两把玄冥钥,强行镇压即将洞开的归墟之门裂缝。玉玺本身至阳至正,乃华夏气运所钟,本可克制幽冥。但当时裂缝中涌出的幽冥死气何等磅礴,玉玺作为封印核心之一,长时间与幽冥本源之力对抗,难免被侵蚀、沾染,在内部留下了一道极细微的“幽冥印记”。
这道印记平时潜伏不显,但当玉玺落入气血旺盛、且心怀贪念的刘宗敏手中,情况就不同了。刘宗敏试图以自身气血炼化玉玺,获取其中蕴含的“天命气运”,却不知此举正触发了玉玺内潜伏的幽冥印记。印记中的幽冥死气顺着他气血倒灌而入,侵入右臂,如同种子般扎根、生长、扩散……
这不是普通的伤势。
这是“幽冥寄生”。
若不及时根除,待死气侵蚀全身,刘宗敏将彻底沦为幽冥的傀儡——不,更准确地说,是成为幽冥力量在此界的“坐标”与“载体”。届时,即便九幽之门已被永久封印,幽冥之力仍可能通过他这个“缺口”,再度渗透此界。
必须拿到玉玺,净化其中幽冥印记。
也必须……救刘宗敏。
不是为他,而是为了斩断幽冥可能利用的这条线。
简心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轻轻抚摸怀中玉佩,低声自语:“秦大哥,你也感应到了,对吗?玉玺有危险,幽冥的痕迹还未完全清除……我需要你的帮助。”
玉佩微微发热,仿佛在回应。
而镜魂空间中,秦渊虚影手中那块青金碎石,光芒又亮了一分。
窗外,月色凄迷。
山庄深处,那座藏有玉玺的三层小楼静静矗立,楼外护卫如雕塑般站立。楼内,一方青玉宝匣中,那方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传国玉玺,正散发着温润的白色光晕。光晕深处,一丝比发丝还细的黑色纹路,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吞吐着肉眼难辨的幽冥气息。
历史的长河中,多少王朝兴替,多少英雄湮灭,最终都化作尘埃。
但这方历经千年传承、见证无数沧桑的玉玺,此刻却承载着远超它自身重量的使命。
它曾是权力的象征,是正统的证明。
而现在,它是一把钥匙。
一把可能重新打开灾祸之门的钥匙。
亦或……一把能唤醒沉睡守护者的钥匙。
夜色更深了。
【下章预告】
简心以金针之术为刘宗敏压制伤势,却趁机在其经络中埋下药王谷秘制“追魂引”,可远距离追踪其气息。与此同时,她探明玉玺藏匿的具体位置与守卫布置。然而就在她准备动手盗玺的前夜,山庄忽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李自成麾下谋士牛金星!第三百四十九章《了却天下》,看牛金星突然到访所为何事,看简心如何在重重监控下盗取玉玺,看苏墨在广州府与和兰人的三日之约将迎来怎样的变数。而镜魂空间内,秦渊虚影手中那块青金碎石的光芒,已明亮到穿透虚影,在黑暗的空间中投下一道微光……那道光的尽头,似乎指向人间某个特定的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