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章 光明之战
圣火宫外,风雪如刀。
秦渊站在宫门最高处的了望台上,俯视着下方如潮水般涌来的敌军,瞳孔深处倒映出三股泾渭分明的洪流——黑衣的往生门残部、披甲持戈的清军镶白旗精锐、以及那些周身缭绕着黑气、面目狰狞的幽冥鬼物。这三股势力从三个方向涌上山坡,彼此间保持着诡异的协同,总数怕是不下三万。
但更让他心悸的是视线尽头——圣火宫所在的整座圣山山脉,四面八方都升腾着滚滚浓烟。东侧二十里外的“赤石崖”方向,杀声震天,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西侧、北侧的几处营寨要塞,此刻已是一片死寂,寨墙上插满了清军的龙纹旗;只有南侧通往外界的“一线天”隘口,仍有零星的厮杀声传来,但显然也已岌岌可危。
“赤炎左使带走了一千五百精锐,在赤石崖拖住了清军主力。”玉罗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冷冽中带着压抑的痛楚,“西营、北寨驻守的八百弟兄,昨夜被往生门的杂碎和幽冥鬼物里应外合,一夜尽失……如今还能站在这里的,只剩下圣火殿三百‘圣火使’,以及一百多名来不及撤走的内门弟子。”
她走到秦渊身侧,红衣在风雪中猎猎作响,左颊上那道新鲜的伤口还在渗着血珠。这位魔教圣女望着山下黑压压的敌军,眼中燃烧着冰与火:“往生门那些老鼠,对圣山外围的机关阵法太熟悉了。他们用毒、用蛊、用幽冥的秽术,在我们眼皮底下摸清了十二处阵眼的位置。昨夜子时,十二阵眼同时被破,护山大阵威力只剩三成。”
玄罹不知何时已来到了望台另一侧,月白长袍纤尘不染,但那双青金色的眼眸中却满是凝重:“所以此刻围攻圣火殿的,并非敌军全部兵力。清军主力被赤炎拖在赤石崖,往生门和幽冥的人马也分兵控制外围要地。眼前这三万人,是敌人集中起来、用于一举攻破核心的‘尖刀’。”
白无垢从台阶缓步而上,银白色的眼眸扫过山下军阵,手中玉笛在指尖轻轻转动:“即便如此,三百对三万,亦是百倍之敌。更何况……”他顿了顿,“敌军后方那四道气息,已接近‘领域’门槛。”
秦渊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在敌军后方约一里处的缓坡上,矗立着四道格外高大的身影。每人身高都在一丈开外,身披漆黑重甲,头戴狰狞鬼面盔,手持的兵器异于常人——双头鬼首戟、白骨哭丧棒、幽冥斩马刀,以及一双覆盖黑色鳞片的巨爪。
幽冥四帅。
在四帅身侧,还站着两个身穿往生门长老服饰的老者,以及一个满脸虬须、骑在黑马上的清军都统。七人正在低声商议着什么,不时抬头望向圣火宫方向,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他们在等。”苏墨拄着暖玉量天尺走上了望台,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清明,“等护山大阵彻底消散,等我们士气衰竭,等……一击必杀的机会。”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笼罩圣火宫的那层赤红色光罩,此刻剧烈震颤起来。光罩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最多再有半个时辰,就会彻底破碎。
简心最后一个登上了望台,手中捧着个药囊。她走到秦渊身边,轻声道:“秦大哥,这是我连夜配制的‘回元散’,能暂时提振真气、压制伤痛。但每服一剂,事后需静养三日,否则会损伤经脉。”
秦渊接过药囊,入手沉甸甸的,怕是有二三十包。他看着简心眼中的血丝和苍白的面容,知道这姑娘定是一夜未眠。他温声道:“辛苦你了。你自己也留些,待会儿……”
“我用不着。”简心摇头,从怀中又取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各种颜色的药粉,“我武功低微,上阵杀敌帮不上忙,但用毒、疗伤、布些简单的迷阵,还是能做得到的。”
她说着,指了指了望台下方那些严阵以待的魔教弟子:“我已经让还能动的伤员,在宫门前的雪地里撒了‘三步倒’和‘迷魂砂’。待会儿敌军冲锋,第一波总要吃点苦头。”
秦渊看着她眼中那份与温柔外表不符的坚毅,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握了握她的手,转身看向众人。
玄罹、白无垢、苏墨、玉罗刹、简心——五张面孔,五种气质,此刻却有着同样的决绝。
“诸位,”秦渊声音沉静,“此战凶险,九死一生。圣火宫有密道通往后山,现在走,或许……”
“秦兄不必多言。”苏墨打断他,暖玉尺横在胸前,“青云阁与魔教虽有旧怨,但幽冥当前,天下武林同气连枝。况且……”他笑了笑,笑容有些虚弱,“我与秦兄相交于微末,共历生死,今日岂能独善其身?”
白无垢转动玉笛,银白色眼眸望向东方:“蓬莱祖师遗训:玄冥镜关乎天地气运,蓬莱弟子当不惜代价相助。在下既已交出镇岛之宝,便已与此界气运相连。”
玄罹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抽出月华剑。剑身映着雪光,流转着清冷的光泽。他的目光越过重重敌阵,落在幽冥四帅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冰冷杀意。
玉罗刹冷哼一声,长鞭在手:“圣火宫是我教三百年根基,本圣女纵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简心握住秦渊的手,用力紧了紧。
秦渊看着这五位生死与共的同伴,胸中豪情翻涌。他深吸一口气,将背后的玄冥镜取下,双手托在掌心。
镜身古朴无华,但在场六人都能感觉到,那平静的外表下,蕴含着何等恐怖的力量。
“既然如此,”秦渊一字一顿,“那便战!”
话音落下的瞬间,护山大阵终于支撑不住。
“咔嚓——轰!”
赤红色的光罩彻底破碎,化作漫天光点消散在风雪中。山下的敌军见状,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如同决堤的洪水,朝着圣火宫汹涌而来!
秦渊纵身跃下了望台,人在半空,覆云剑已出鞘!
剑光如匹练,直刺冲在最前的一个幽冥鬼将。那鬼将手持骨刀,正要劈砍宫门前的魔教弟子,忽觉头顶剑气凌人,仓促间举刀格挡。
“铛!”
骨刀应声而断。剑光毫不停滞,穿透鬼将眉心,带出一摊黑血。鬼将眼中凶光凝固,仰面倒下,尸体尚未落地,已化作黑烟消散。
秦渊落地,剑势一转,横扫三丈。三个往生门弟子惨叫着倒飞出去,胸口皆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剑伤。
几乎同时,玄罹、白无垢、苏墨、玉罗刹也动了。
玄罹月华剑化作七点寒星,呈北斗之形落下,精准刺入七个清军佐领的咽喉。那七人都是镶白旗中有名的勇士,却在剑光临体的瞬间,连反应都来不及,便已毙命。
白无垢飘然落在敌阵侧翼,玉笛横在唇边。笛声清越空灵,初时如溪流潺潺,继而如海浪翻涌。笛声所过之处,那些冲在最前的幽冥鬼物如同醉酒般摇摇晃晃,眼中的凶光渐渐涣散。
苏墨没有冲阵,而是站在了望台边缘,暖玉量天尺在空中虚划。随着他的动作,一道道淡黄色的尺影浮现,纵横交错,竟在宫门前三十丈范围内,布下了一个简易的“咫尺天涯阵”。这阵法虽不能完全阻敌,却能让闯入者的步伐变得沉重迟缓,如同陷入泥沼。
玉罗刹率三百圣火使守在宫门前。这些圣火使皆是魔教千挑万选、信仰最坚定的死士,人人红衣如火,手持弯刀。他们在玉罗刹的指挥下结成一个锥形战阵,如同烧红的铁锥,狠狠刺入敌军的先锋部队。
刀光闪烁,鲜血飞溅。第一波冲锋的五百敌军,在圣火使的弯刀和简心布下的毒阵双重打击下,竟折损了近半,余者仓皇后退。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开始。
山下,清军都统脸色铁青,厉声道:“放箭!给我覆盖射击!”
“嗖嗖嗖嗖——”
三千张强弓同时开弦,箭矢如蝗虫般飞向圣火宫!这一轮齐射覆盖了整个宫门区域,根本无处可躲!
“举盾!”玉罗刹厉喝。
圣火使们齐刷刷举起随身携带的圆盾。这些盾牌以西域特有的“赤铁木”制成,外包铁皮,坚硬异常。但箭雨实在太密,仍有数十名弟子被箭矢穿过盾牌缝隙射中,惨叫着倒下。
一轮齐射后,清军步兵扛着云梯、攻城锤,在箭雨掩护下开始推进。
幽冥鬼物则从两侧陡峭的山坡攀爬而上,试图绕过正面的防御。
往生门残部则在两位副门主的率领下,悄悄摸向圣火宫侧翼——那里有一条鲜为人知的小道,可直通宫内。
战局,开始向着对守军不利的方向倾斜。
秦渊一剑斩断一个清军参将的长枪,反手刺穿其咽喉,抽空看向四周。
玄罹已与持双头鬼首戟的鬼帅战在一处。月华剑与鬼首戟每一次碰撞,都爆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和恐怖的气浪。两人周围十丈内,无人敢近。
白无垢的笛声已转为肃杀凛冽,音波化作无形的刀刃,将攀爬山崖的幽冥鬼物成片斩落。但他自己也被三个幽冥鬼将缠住,一时脱身不得。
苏墨的“咫尺天涯阵”在敌军冲击下已摇摇欲坠,他本人更是被往生门的一位长老盯上,两人以快打快,尺影与掌风交织,险象环生。
玉罗刹率圣火使死守宫门,但敌军实在太多,防线被冲击得不断后退。她脸上、身上已添了七八道伤口,最重的一处在右肩,深可见骨。
简心在了望台下救治伤员,身边已躺着二十多个重伤的圣火使。她双手沾满鲜血,眼中含泪,却咬着牙一个接一个地施救。
秦渊心中一沉。
照这个势头,最多再撑一个时辰,防线就会全面崩溃。
就在此时,敌军后方忽然响起一阵低沉的号角。
幽冥四帅中,那个赤手空拳、双掌覆盖鳞片的鬼帅动了。
他一步踏出,脚下冻土轰然炸裂,整个人如炮弹般冲天而起,竟越过数十丈的距离,直扑圣火宫宫门!
人在半空,他双掌齐出。掌风呼啸,化作两只巨大的黑色掌印,朝着宫门狠狠拍下!
这一击的威势,已超越了寻常宗师的范畴。掌印未至,那股阴寒刺骨的幽冥死意已笼罩整个宫门区域,让所有守军血液都仿佛要冻结。
玉罗刹脸色大变,厉喝道:“结‘圣火焚天阵’!”
残余的两百多名圣火使齐声应和,同时将手中弯刀插入地面,双手结印。随着他们的动作,每个人身上都燃起赤红色的火焰,火焰汇聚在一起,化作一道冲天火柱,迎向那两只黑色掌印。
“轰——!!!”
火柱与掌印碰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赤红与漆黑两色光芒交织、湮灭,冲击波将宫门前三十丈内的积雪全部掀飞,露出下面冻硬的土地。
火柱消散。
两百多名圣火使齐齐吐血,半数人委顿在地,显然已无力再战。
而那黑色掌印也被抵消,赤手鬼帅落回地面,踉跄后退三步,掌心的鳞片崩裂数片,渗出黑色的血液。
但他眼中凶光更盛,咆哮一声,再次扑上!
这一次,他的目标是已经重伤的玉罗刹。
玉罗刹咬牙,正要拼死迎击,一道青金色的剑光忽然从天而降!
是秦渊!
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摆脱了纠缠的敌军,覆云剑化作一道流光,直刺赤手鬼帅后心。
鬼帅感知到危险,不得不回身应对。他双掌齐出,拍向剑光。
“铛!”
剑掌相交,爆发出金铁交鸣之声。秦渊被震得倒飞三丈,落地时喉头一甜,一口鲜血涌上,又被他强行咽下。
赤手鬼帅也不好受,掌心鳞片又崩裂数片,黑色的血液流淌不止。
但他终究占了上风,狞笑一声,再次扑向秦渊。
就在此时,一道温润的尺影忽然点在鬼帅背心。
是苏墨!
他不知何时已摆脱了往生门长老的纠缠,暖玉量天尺精准地击中了鬼帅的命门要穴。
鬼帅浑身剧震,动作一滞。
秦渊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覆云剑全力刺出!
“嗤——”
剑尖从鬼帅前胸刺入,后背透出!
鬼帅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低头看了看胸前的剑锋,又抬头看向秦渊,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涌出一口黑血。然后,他高大的身躯缓缓倒下,化作一团浓郁的黑烟,消散在风雪中。
幽冥四帅,先折一人。
但秦渊和苏墨也付出了代价。
秦渊左肩被鬼帅临死前的反扑抓中,留下五道深可见骨的血痕。苏墨更惨,他被往生门长老从背后偷袭,一掌印在后心,虽然及时以量天尺格挡,仍被震断了三根肋骨,五脏移位。
两人背靠背站在一起,大口喘息。
山下,剩余的三位鬼帅见状,同时发出愤怒的咆哮。他们不再等待,亲自率领精锐,发动了总攻!
与此同时,往生门残部也从侧翼小道杀入了宫中,与留守的内门弟子战在一处。
清军更是全军压上,箭雨、投石、火攻,所有手段齐出。
圣火宫的防线,终于到了崩溃的边缘。
秦渊看着四面八方涌来的敌军,又看了看身边伤痕累累的同伴,心中涌起一股决绝。
他取出背后的玄冥镜,对简心道:“简心,助我一臂之力。”
简心立刻明白他要做什么,咬牙点头,将双手按在玄冥镜背面。她眉心的玄冥印记亮起刺目的青金色光芒,精纯的玄冥血脉之力源源不断地注入镜中。
秦渊也将体内残存的“沧海玄阴”之力注入镜中。
镜身开始缓缓亮起。
但这一次,异变发生了。
镜面倒映出的不是山下的敌军,而是……秦渊自己的身影。更准确地说,是秦渊丹田气海中的景象——那片新生的、缓缓旋转的“沧海玄阴”漩涡。
漩涡与镜面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共鸣。
镜身震颤,镜面上的青金色光芒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光芒所过之处,秦渊忽然“看”到了许多画面——
他看到了铁山营的血夜,看到了张小刀临死前的眼神。但这一次,那些画面不再让他痛苦,反而化作一股深沉的力量,融入他的丹田漩涡。
他看到了简心施针救人的专注,看到了她迷路时的茫然。这些画面化作温润的暖流,滋养着他的心脉。
他看到了苏墨在画舫上吟诗作对的潇洒,看到了玉罗刹在火海中起舞的妖娆,看到了玄罹望着女儿时眼中的愧疚与爱,看到了白无垢玉笛横唇时的超然。
最后,他看到了此刻——玄罹独战三帅的决绝,苏墨断肋犹战的坚韧,玉罗刹浑身浴血的刚烈,简心救死扶伤的慈悲,白无垢笛声不辍的坚守。
这些画面,连同之前所有的记忆,最终汇聚成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这股力量,既有沧海的浩瀚包容,又有玄阴的深邃归藏;既有军人的悍勇铁血,又有医者的仁心慈悲;既有江湖的快意恩仇,又有家国的厚重担当。
这是……人间之力。
秦渊忽然明白了。
玄冥镜缺失的“镜心”,从来不是某一块碎片,也不是某种特定的能量。
镜心,是“心”。
是守护之心,是仁爱之心,是侠义之心,是担当之心,是这人间所有美好情感与崇高精神的凝聚。
而他秦渊,从铁山营哨长到如今,所经历的一切、所感悟的一切、所坚守的一切,恰恰契合了这种“心”。
所以玄冥镜才会与他产生如此强烈的共鸣。
所以镜面才会倒映出他丹田的景象。
所以……
镜身忽然脱离秦渊的掌控,悬浮到他头顶三尺处。镜面翻转,对准了他。
镜中,倒映出的不再是他的身影,而是一片浩瀚的星空。星空中央,有一颗星辰格外明亮——那星辰呈青金色,表面有海浪翻涌的纹路,深处又仿佛有无底深渊在归藏。
那是……他的本命星?
秦渊还没想明白,那颗星辰忽然从镜中飞出,没入他的眉心!
“轰——!”
秦渊整个人如遭雷击,意识瞬间被拖入一片奇异的虚空。
虚空中,他看到一个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老者身穿玄冥族古老的祭祀长袍,手持一柄与玄冥镜镜柄一模一样的权杖。
“终于等到你了。”老者开口,声音苍老而温和,“应劫之人。”
秦渊看着老者,心中忽然明悟:“您是……玄冥?”
“准确说,是玄冥留下的一缕残念。”老者微笑,“我在镜中沉睡了万年,等待能够承载‘镜心’的人出现。今日,你来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秦渊:“你心中的那份‘守护’,那份对人间烟火的热爱,那份为苍生不惜己身的担当,正是镜心最好的载体。所以,我将镜心托付于你。”
“镜心在我体内?”秦渊问。
“镜心本无形,它在你心中。”老者缓缓道,“玄冥镜的真正威力,从来不是照彻阴阳、逆转因果,而是……映照人心,守护人间。当你明白这一点时,镜便完整了。”
话音落,老者的身影开始消散。
“记住,”最后的声音在虚空中回荡,“镜是你的心,心是你的镜。用你的心,去守护你想守护的一切。”
秦渊的意识回归身体。
他睁开眼,发现整个世界都不同了。
不是视觉上的不同,而是感知上的不同——他能“看”到山脚下每一个敌军的动作,能“听”到清军都统急促的呼吸,能“感”到身边每一个同伴的状态。甚至能“触摸”到天地间流转的元气,能“理解”风雪呼啸中的韵律。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掌心处,浮现出一个青金色的镜形印记——与玄冥镜背面的图腾一模一样。
他心念一动,印记亮起。
悬浮在他头顶的玄冥镜忽然光芒大盛!镜身急速旋转,镜面中射出的不再是青金色光束,而是一片混沌色的光芒!
光芒如潮水般涌向山下。
被光芒笼罩的敌军,没有像之前那样化作飞灰,而是……停下了。
清军士兵们放下手中的兵器,茫然地看着四周,眼中凶光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困惑与茫然。往生门弟子则抱着头惨叫,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他们脑海中剥离。幽冥鬼物最惨,它们发出凄厉的哀嚎,周身的黑气迅速消散,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天地间。
混沌之光所过之处,杀戮停止,戾气净化,人心回归。
这不是毁灭,而是……净化与唤醒。
山脚下,清军都统脸色大变:“妖术!这是妖术!放箭!放箭!”
他身边的亲兵张弓搭箭,但箭矢射入混沌之光中,却如同泥牛入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秦渊站在宫门前,看着山下渐渐恢复清明的敌军,心中涌起一股明悟。
原来,这才是玄冥镜真正的力量——不是杀戮,不是毁灭,而是净化戾气,唤醒人心,守护生命的本真。
但这份力量,需要代价。
秦渊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沧海玄阴”之力正在飞速流逝。每一次光芒的扩散,都在消耗他的生命本源。照这个速度,最多还能支撑半炷香时间。
半炷香后,他会油尽灯枯。
但他没有停下。
混沌之光继续扩散,从山腰到山脚,从山脚到远处的营寨。光芒所过之处,战场上的杀戮渐渐平息,敌我双方都茫然地站在原地,仿佛从一场噩梦中醒来。
当光芒笼罩整个战场时,秦渊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地。
玄冥镜从空中落下,被他伸手接住。镜身依旧温润,但表面的光泽已黯淡了许多。
山下,两万多敌军面面相觑,不知该进该退。
清军都统脸色铁青,几次想下令继续进攻,但看着手下士兵们茫然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军心已散,再强行命令,恐怕会引起哗变。
往生门剩余的两个副门主对视一眼,同时转身,带着残部悄然退走——他们本就是为利而来,如今大势已去,自然不愿陪葬。
幽冥鬼物已全部净化消散。
那三位鬼帅,在混沌之光的照耀下,身上的幽冥死气迅速消融,最终露出三个干瘪枯瘦的躯体,倒地气绝。
这场持续了近四个时辰的血战,竟以这样一种诡异的方式,戛然而止。
圣火宫前,一片寂静。
只有风雪呼啸的声音,以及伤者压抑的呻吟。
秦渊跪在雪地中,大口喘息。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五脏六腑仿佛被掏空,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简心扑到他身边,银针刺入他周身大穴,却毫无作用——这不是伤病,这是生命本源的枯竭。
“秦大哥……秦大哥你别吓我……”简心声音颤抖,泪水夺眶而出。
玄罹走过来,探查秦渊的脉搏,脸色越来越沉。他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玉瓶,倒出唯一的一粒丹药。
那丹药通体碧绿,散发着浓郁的生命气息。
“这是玄冥族秘传的‘生生造化丹’,以万年灵芝为主药,辅以九十九种天材地宝炼制,百年方能成丹三粒。”玄罹将丹药喂入秦渊口中,“此丹可续命三日。三日内,若不能找到根治之法,依旧……”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丹药入腹,化作一股温润的暖流,暂时稳住了秦渊的生命本源。他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但气息依旧微弱如风中残烛。
苏墨拄着量天尺,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看着秦渊,眼中满是痛楚:“秦兄,你……”
秦渊勉强笑了笑:“没事……还死不了。”
他顿了顿,看向山下正在缓缓退去的敌军,又看向宫门前堆积如山的尸体——有敌人的,也有圣火使的。三百圣火使,此刻还能站着的,不足五十人。
“我们……赢了。”秦渊轻声道。
是的,赢了。
三万敌军退去,圣火宫保住了,玄冥镜也保住了。
但代价,是两百五十多名圣火使战死,内门弟子伤亡殆尽;是玄罹独战三帅、真气耗损过半;是苏墨断肋重伤、经脉受损;是玉罗刹浑身浴血、脸上留疤;是白无垢笛声不辍、损耗心神;是秦渊……生命垂危。
玉罗刹走到秦渊身边,低头看着他。她左颊的伤口还在渗血,但她毫不在意,只是轻声问:“值得吗?”
秦渊看着她,又看向简心,看向玄罹,看向苏墨,看向白无垢,看向那些幸存下来的圣火使,最后看向山下正在退去的敌军。
他笑了。
笑得温和,笑得满足。
“值得。”他说,“因为……我们守护了该守护的。”
夕阳终于完全沉入西山。
最后一缕余晖洒在圣火宫前,将积雪染成一片凄艳的金红。寒风卷起地上的血沫与雪沫,在空中打着旋,仿佛在为逝者送行。
远山如黛,残阳如血。
这一战,他们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但光明,终究照破了黑暗。
【下章预告】
秦渊生命垂危,玄罹道出唯一生机——前往东海归墟,寻找传说中能重塑生命本源的“混沌青莲”!苏墨从镜心共鸣中感应到,最后一块玄冥镜碎片,竟也在归墟深处!第三百四十三章《胜利代价》,看众人如何跨越万里奔赴东海,看归墟之中隐藏着怎样的惊天秘密,看那些战死在圣火宫前的英灵,将以何种方式永存人间!英魂不灭,浩气长存;前路漫漫,希望永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