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宏大淡漠的古老声音,如同亿万星辰的低语,在灵魂深处回荡不休,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万古的重量,震得林寒和苏晴心神摇曳,几乎要跪伏下去。而昏迷中的陶乐,眉心那暗金符文明灭不定,竟与这声音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同频震颤。
声音落下的瞬间,周遭的“真实”开始崩塌、重构。
不再是缓慢的变化,而是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一切都在疯狂扭曲、旋转!残破的廊柱、青黑的地面、断裂的穹顶、甚至远处那颗悬浮的黯淡星核碎片……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流动的、色彩迷离的光影漩涡!
林寒和苏晴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仿佛被抛入了时空乱流的中心。他们紧紧抱住昏迷的陶乐和铁山,却感觉怀中之人轻若无物,如同要融入这片光怪陆离的幻境。视觉、听觉、触觉……所有的感知都变得混乱、失真。只有那宏大声音留下的余韵,和内心深处升起的莫名悸动与惊惧,无比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失重感骤然消失,脚下传来坚硬的触感。光影漩涡逐渐平息、散去。
眼前的景象,让刚刚站稳、依旧头晕目眩的林寒和苏晴,瞬间忘记了呼吸,忘记了身上的伤痛,只剩下无边的震撼与……茫然。
他们依旧身处一片“殿堂”之中,但此处的“殿堂”,与之前那残破死寂的星枢殿核心残骸,已然是天壤之别。
这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广袤与恢弘的“空间”。脚下是平整如镜、却并非实体、仿佛由最纯净星光凝聚而成的“地面”,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与同样由迷蒙星光构成的“穹顶”相连,没有边界,没有尽头。空气中流淌着浓郁到化为液态的、不含任何杂质的精纯星辰能量,每一次呼吸,都仿佛饮下琼浆玉液,干涸的经脉与丹田传来久违的舒畅感,连神魂的疲惫都被缓缓抚平。
然而,这片“空间”并非空无一物。
在“地面”的中央,矗立着一座……难以名状的“存在”。
那并非建筑,也非雕塑,更像是一株“生长”于此的、由亿万星辰、无尽星辉、以及某种难以理解的“规则”具象化而成的“巨树”!它的“树干”由无数旋转、交织的星河漩涡构成,璀璨夺目;“枝桠”则延伸向“穹顶”深处,每一根“枝桠”的末端,都悬挂着一颗或数颗缓缓转动、散发着不同道韵与法则波动的“星辰果实”;而在“树干”的根部,深深扎入星光地面之下,那里涌动着最为原始、最为本源的混沌星力。
一种浩瀚、古老、至高无上、仿佛凌驾于时间与空间之上的气息,从这株“星辰巨树”上散发出来。它不像之前的魔化星核那般充满侵略性与邪恶,也不像云无涯那般带着守护的执念,而是一种绝对的、中立的、如同“道”本身般的漠然与威严。
这里,就是“星枢遗境”的真正核心?或者,是某种更高层次的传承试炼空间?
林寒和苏晴心中刚升起这个念头,异变再生!
那株星辰巨树的一根较为低矮的“枝桠”上,一颗呈现暗金色、表面布满诡异扭曲纹路的“星辰果实”,忽然剧烈震颤起来!紧接着,一道暗金色的光柱,从那颗果实中投射而下,精准地笼罩了被林寒和苏晴扶着的、昏迷中的陶乐!
陶乐的身体,在这暗金光柱中缓缓悬浮起来。
“师叔!”林寒和苏晴大惊,想要抓住陶乐,却被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轻轻推开。
暗金光柱之中,陶乐眉心那枚符文骤然明亮,与他体内某种沉寂了许久、或者说刚刚被那星核碎片暗金细线激发的“东西”,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嗡……”
低沉的共鸣声中,陶乐的双眼,猛地睁开!
但那双眼睛,不再是往日的沉静或锐利,而是……一片诡异的暗金色!瞳孔深处,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扭曲的阴影在蠕动、挣扎!他的脸上,也浮现出痛苦与某种冰冷威严交织的复杂神情。
“陶乐”缓缓开口,声音却不再是他的嗓音,而是变得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与……一丝难以察觉的贪婪:
“星枢……传承……钥匙……还有这具蕴含着‘归墟’感悟与青铜道韵的躯体……不错……比预想的还要好……”
是蚀星意志!或者说,是侵蚀了那颗星核碎片、蛰伏其中、并趁机侵入陶乐体内的那一缕“蚀星意志”的残留!它没有被“归墟黑点”完全抹除,反而借助陶乐施展禁忌之力后最虚弱的瞬间,潜入其识海深处,此刻更是在这奇异的“星枢遗境”中,被那颗代表“蚀星”道则的暗金果实引动、显化了出来!
它竟然能部分操控陶乐的身体和力量!
“把‘钥匙’……还有这具身体……彻底交给我……”‘陶乐’(蚀星意志操控下)缓缓抬手,指尖缭绕着暗金色的、充满侵蚀与混乱气息的魔光,看向林寒和苏晴,眼神冰冷,“至于你们……可以成为我复苏后的第一批‘星煞卫’……”
“住口!休想占据我师叔的身体!”林寒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拔剑冲上,青色剑罡全力斩向“陶乐”!
苏晴也强忍心中惊骇,催动冰系法术,数道尖锐的冰棱激射而出,直取“陶乐”四肢关节,试图限制其行动。
“蝼蚁之力。”‘陶乐’漠然评价,甚至没有躲闪,只是屈指一弹。
“叮!咔嚓!”
林寒那凝聚了全力的一剑,斩在‘陶乐’身前的暗金光晕上,竟如同斩中了最坚硬的星辰神铁,火星四溅,长剑发出一声哀鸣,剑身上本就存在的裂痕迅速蔓延!一股沛然莫御的反震之力传来,林寒虎口崩裂,长剑脱手飞出,整个人更是被震得倒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
苏晴的冰棱更是还未靠近‘陶乐’三丈之内,便被空气中无形的暗金力场轻易碾碎、蒸发!
实力的差距,天渊之别!此刻被蚀星意志部分操控的‘陶乐’,所能调动的力量,恐怕已远超之前的魔化长老!
“先拿你开刀。”“陶乐”的目光冷冷转向摔倒在地、挣扎欲起的林寒,暗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残忍,抬手便欲一指将其彻底抹杀。
“不——!!”苏晴发出凄厉的呼喊,扑向林寒,试图用身体挡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陶乐’抬起的右手,忽然猛地一颤,僵在了半空!
他脸上那冰冷威严的表情,瞬间被剧烈的痛苦与挣扎所取代!暗金色的眼眸深处,那原本属于陶乐的、属于人类的清醒意志的光芒,如同狂风中的火苗,顽强地、拼命地挣扎着亮起!
“滚……出……去!!!”
陶乐自己的声音,嘶哑、微弱,却充满了不屈的咆哮,从他喉间艰难地挤出!
是陶乐!他的本我意识,并未被彻底侵蚀、吞噬!在那最危险的时刻,在最深层的昏迷与侵蚀中,凭借青铜碎片的守护、凭借对归墟之力的最后感悟、凭借心中那股守护同伴的执念,他竟硬生生地,从蚀星意志的掌控中,夺回了一丝身体与意识的控制权!
“蝼蚁……安敢反抗?!”蚀星意志惊怒的声音在陶乐识海中炸响,暗金色的侵蚀之力更加疯狂地冲击着他的神魂防线。
陶乐的躯体,成为了两个意志争夺的惨烈战场!他时而表情冰冷,抬手欲杀;时而又面目狰狞,抱头嘶吼;动作完全失控,体内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青铜星墟道韵与蚀星魔煞残余)疯狂冲撞,导致他体表不断炸开细小的血口,气息混乱到了极点。
“师叔!坚持住!”林寒看到希望,不顾伤势,再次爬起,却不敢贸然上前攻击,怕误伤陶乐的本我意识。
苏晴也焦急万分,但她比林寒更细心,目光忽然落在了不远处依旧昏迷的铁山身上,又抬头看向那株星辰巨树……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林师兄!那颗暗金色的果实!那是蚀星意志在这里的‘凭依’或者‘道则显化’!攻击它!或许能削弱它对师叔的控制!”苏晴急声道,同时指向星辰巨树上那颗震颤不休的暗金果实。
林寒闻言,精神一振!他立刻明白了苏晴的意思。这处“星枢遗境”似乎是一种考验或传承之地,那株巨树上的“果实”很可能代表着不同的“道”或“试炼”。蚀星意志能在此显化并操控陶乐,必然与那颗代表“蚀星”道则的暗金果实有关!
“好!”林寒毫不犹豫,强提一口真元,召回那柄布满裂痕的长剑,将剩余的全部力量灌注其中,剑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他却不管不顾,目光死死锁定那颗暗金果实,就要发动搏命一击!
“妄想!”蚀星意志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在陶乐识海中发出怒吼,操控陶乐的身体,强行压制住本我意识的挣扎,抬手就要释放强大的暗金魔光,阻止林寒,并彻底碾碎这两个“蝼蚁”!
然而,就在它分心操控陶乐身体、意图攻击林寒的刹那——
陶乐的本我意识,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就是……现在!!”
陶乐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他没有去争夺身体的控制权攻击蚀星意志(那只会引发更激烈的内耗),而是将全部残存的心神力量,如同尖锥般,狠狠刺向了识海深处,那枚一直沉寂、却在此地异常“活跃”与“亲切”的青铜碎片!
这一次,不是引动它的力量,也不是共鸣,而是……一种近乎“献祭”与“祈求”的沟通!
将自身此刻的全部状态——被侵蚀的危机、对同伴的守护之念、对蚀星之力的憎恶、对星辰大道的向往、以及那一丝刚刚领悟的“归墟”真意——毫无保留地,传递给这枚源自星枢殿、身为“钥匙”核心的碎片!
“若你真有灵……若星枢传承真在择主……助我!!”
仿佛是回应他这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祈求,那枚青铜碎片,在识海深处,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辉!
不是之前那种温润或威严的光,而是一种……仿佛能照彻灵魂、涤荡一切污秽、点燃生命之火的——纯粹、温暖、充满无限生机的“星火”!
这“星火”顺着陶乐的心神联系,瞬间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经脉丹田,乃至神魂的每一个角落!所过之处,那些肆虐的暗金色蚀星魔气,如同遇到克星,发出“嗤嗤”的尖叫,迅速消融、退散!更有一股浩瀚、古老、却无比包容与智慧的意念,如同沉睡的星海苏醒,缓缓从青铜碎片深处流淌而出,与陶乐的意志交融。
那不是某个具体的意识,而是星枢殿万古传承的集体智慧、是无数代“牧星者”对星辰大道的感悟与守护信念的沉淀!
在这“星火”与传承意念的支撑下,陶乐的本我意识如同被注入了无穷的力量,瞬间稳固、壮大!他重新夺回了身体的大部分控制权!
“蚀星!你的末日,到了!”
陶乐(本我意识主导)猛然抬头,眼中暗金之色尽褪,取而代之的,是左眼混沌星海沉浮、右眼青铜古泽荡漾、眉心一点星火灼灼燃烧的奇异景象!他的声音也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却多了一份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不再尝试将蚀星意志“驱逐”出体外——那已经不可能,侵蚀已深。而是……要以自身为炉,以星枢传承“星火”为薪,以刚刚领悟的“归墟”真意为引,将侵入体内的这一缕蚀星意志残念,连同其污染的力量,彻底——炼化、吸收、转化为自身大道的一部分!
这是一条更加凶险、却也可能是唯一能彻底解决隐患、甚至因祸得福的道路!
“不!不可能!区区人类蝼蚁,怎配炼化‘蚀星’伟力?!!”蚀星意志在陶乐识海中发出惊怒交加的咆哮,疯狂反扑。
但此刻,它面对的,不再是孤军奋战的陶乐,而是获得了星枢传承“星火”加持、承载了部分“牧星者”意志、并身处对其有压制效果的“星枢遗境”中的陶乐!
陶乐不再言语,心神彻底沉入体内战场。他引导着“星火”,化作无数细密的火焰锁链,缠绕、焚烧那些暗金色的蚀星魔气;以青铜星墟道韵构建炉壁,封锁战场;更引动那一丝“归墟”真意,化作炉底的“虚无之火”,不断消磨、瓦解蚀星意志最核心的抵抗。
这是一场无声、却更加惨烈、决定生死的炼化之战!
外界,林寒见陶乐眼中恢复清明(虽然状态奇异),并开始自行压制体内魔意,心中大喜,但手中凝聚的搏命一击并未停止,依旧狠狠斩向了星辰巨树上那颗暗金果实!
“斩!”
剑光如虹,带着林寒一往无前的信念与全部力量,斩在了暗金果实之上!
“当——!!!”
一声如同洪钟大吕般的巨响!暗金果实剧烈震颤,表面光芒明灭,浮现出更多裂痕!一股反噬之力顺着剑光传来,林寒再次喷血倒飞,长剑彻底粉碎!但他这一击,显然对那颗果实造成了伤害,也间接削弱了它与陶乐体内蚀星意志的联系!
苏晴连忙上前接住林寒,喂他服下仅存的丹药。
而随着暗金果实受创,陶乐体内蚀星意志的反抗也明显减弱了一分。
时间,在紧张的对峙与陶乐体内无声的炼化中,缓缓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
“噗……”
一直僵立不动的陶乐,忽然张口,喷出了一小团粘稠的、如同活物般蠕动挣扎的暗金色“血块”。“血块”落在地上,迅速化作一缕黑烟,被周围纯净的星力彻底净化、消散。
他眼中的奇异景象缓缓平复,重新变得深邃平静。眉心那暗金符文已经消失不见,皮肤下隐隐流动的暗金纹路也彻底褪去。一股虽然虚弱、却异常凝实、纯净、并且隐隐带上一丝古老威严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炼化,成功了。
他不仅成功驱逐(炼化)了侵入体内的蚀星意志残念,更在炼化过程中,以“归墟”真意为桥梁,将部分蚀星之力中关于“侵蚀”、“吞噬”、“混乱”的法则碎片,强行剥离、解析,然后以星枢传承“星火”与青铜星墟道韵重新淬炼、吸收,化为了自身对星辰大道理解的一部分,尤其是对“毁灭与新生”、“秩序与混乱”对立统一的感悟,更上一层楼!
他的修为,并未有显着提升(重伤未愈),但道基却变得更加浑厚、坚韧,对力量的掌控与理解,也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陶乐缓缓吐出一口带着淡淡暗金余烬的浊气,看向一脸紧张与期待的林寒和苏晴,露出一个疲惫却无比真实的微笑。
“没事了。”
短短三个字,却让林寒和苏晴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弛,险些虚脱倒地。
然而,还没等他们真正放松,那宏大淡漠的古老声音,再次毫无征兆地响起:
“蚀星试炼……通过……”
“心性、意志、传承契合度……评定:甲上。”
“星枢传承第一阶段‘薪火之承’,正式授予。”
声音落下的瞬间,那株星辰巨树的主干上,忽然裂开一道门户般的星光漩涡。漩涡之中,飞出三团大小不一、但都散发着诱人道韵与精纯能量的光球,分别飘向陶乐、林寒和苏晴。
最大的一团,约有人头大小,呈现出青铜与星辉交织的色彩,内部仿佛有星河流转、古泽沉浮,直接没入了陶乐的眉心,融入其识海青铜碎片之中。刹那间,更加庞大、更加系统的星辰阵法、修炼感悟、神通法术等传承信息,如同涓涓细流,开始缓缓流入陶乐的意识,需要他日后慢慢消化。
稍小一些的两团,一团呈现青色风雷之象,一团呈现冰蓝雪花之形,分别没入了林寒和苏晴的丹田。两人身体同时一震,感到一股精纯温和却浩瀚无比的能量涌入,迅速修复着他们的伤势,更有一股与他们自身功法属性完美契合的传承感悟,开始滋养他们的道基与神魂。
“这是……”林寒和苏晴又惊又喜。
“星枢遗境,看来不仅仅是考验,也是传承之地。”陶乐感受着识海中新获得的庞大信息,若有所思,“通过相应的试炼,便能获得对应的传承馈赠。我们解决了蚀星意志的威胁,所以得到了‘薪火之承’。”
他抬头,看向那株星辰巨树,目光扫过其上悬挂的其他各色“星辰果实”。那里,或许代表着其他的“道”与“试炼”,比如纯粹的星辰剑道、阵法之道、炼器之道,甚至……可能还有其他被封印的、类似于“蚀星”的敌人或考验。
“星枢遗境的试炼,恐怕不止这一关。”陶乐沉声道,“云无涯前辈说过,这里是真正的‘星枢遗境’,是当年星枢殿核心被放逐后形成的特殊空间。我们之前在外围和核心残区经历的一切,或许只是‘入场券’。真正的传承与挑战,可能才刚刚开始。”
他看向依旧昏迷、但气息已经平稳许多的铁山:“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伤势,消化所得。铁山体内魔气虽被暂时压制,但隐患未除,也需要找到办法。”
林寒和苏晴点头,立刻盘膝坐下,开始引导体内获得的传承能量疗伤、悟道。
陶乐也坐下调息,但他心中,却萦绕着更多的疑问:那最后侵入他体内的暗金细线,是偶然还是必然?这“星枢遗境”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仅仅是筛选传承者?那当年星枢殿的灾劫,与这遗境又有什么关系?“它”是谁?那宏大声音的主人?还是另有其人?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此刻,他们至少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和更进一步的资本。
星火已燃,前路漫漫。
在这片神秘的星枢遗境中,更大的机遇与挑战,还在等待着这支伤痕累累却意志不屈的小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