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车窗外的巴乃渐渐远去，湿热的风被甩在身后，换成了江南特有的温润气息。
吴邪坐在副驾，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后座——冯宝宝攥着张起灵的手腕，指尖轻轻搭在他包扎的布条上，眼神一瞬不瞬，连胖子递过来的面包都没接。
“宝姐儿，到杭州还得三个小时，睡会儿。”胖子从后视镜里看她，“你这么熬着，等小哥醒了，你垮了可咋整？”
冯宝宝“哦”了一声，却没闭眼。她看着窗外掠过的树影，手腕上的银铃随着车身晃动轻轻晃响
胖子啧了一声，转头跟吴邪嘀咕：“你说这俩人，一个比一个犟。小哥是闷，宝姐是轴，凑一块儿倒真合适。”
吴邪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后排的人，没接话，心里却五味杂陈。
不知过了多久，冯宝宝的头开始一点一点往下栽，眼皮重得像粘了胶。她使劲眨了眨眼，想撑着，可前几天耗损的力气实在太多，握着张起灵手腕的手慢慢松了劲，最终还是歪在椅背上，沉沉睡了过去。
回到杭州吴山居时，天刚蒙蒙亮。吴邪和胖子轻手轻脚地把张起灵抬到卧室，冯宝宝被惊醒，揉了揉眼睛，一言不发地跟进去，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又恢复了那副守着人的架势。
这两天冯宝宝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连吴邪端来的粥她只喝了两口，胖子买来的肉包放在桌上凉透了，她也没动，就那么坐在床沿，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张起灵的脸，仿佛这样就能把他看醒。
“宝姐，你都两天没合眼了。”第三天中午，胖子终于忍不住了，把手里的空碗往桌上一墩，“你再这么熬下去，不等小哥醒，你先倒了！”
冯宝宝没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手指依旧在张起灵手背上摩挲，像是在确认他的体温。
吴邪走过去，把她从床边拉起来，语气难得带了点强硬：“听话，去睡一觉。这里有我和胖子盯着，小哥醒了第一时间叫你。”
冯宝宝看着床上的人，眉头微蹙，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半晌，她才缓缓点头：“我就在隔壁睡。”
“行行行，隔壁就隔壁。”胖子赶紧应着，生怕她变卦，“我给你铺好床了，保证舒服。”
冯宝宝缓缓站起身，却还是一步三回头地往床边看。直到吴邪再三保证“有动静立刻叫你”，她才拖着灌了铅似的腿走进隔壁房间，刚沾到枕头就沉沉睡去，连被子都没来得及盖。
这一觉，冯宝宝睡了两天一夜。
再次睁开眼时，窗外已是傍晚，橘红色的晚霞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斑
她猛地坐起身，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往隔壁冲，脚刚落地，却看见床边不知何时坐了个人。
张起灵就坐在那张她守了许久的椅子上，穿着吴邪找的干净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精健的手臂。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黑眸里映着晚霞的光，比往常多了几分温度，像融了半化的雪。
冯宝宝一时忘了动作，愣愣地看着他，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醒了。”张起灵开口，声音还有点沙哑，却很清晰。他起身时动作稍缓，显然刚醒不久，却不知在床边坐了多久——大概是醒来看她没在，就一直守在这里
冯宝宝这才回过神，掀开被子下床，走到他面前，伸手就往他额头探：“你没得事吧？”
指尖触到他微凉的皮肤，张起灵没躲，任由她检查，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弯：“没事了。”
“你咋醒了不叫我？”冯宝宝收回手，语气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我以为你还要睡。”
“看你睡得沉。”张起灵看着她仿佛落有碎光的黑眸，伸手替她拂了拂额前的碎发，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吴邪说你守了我三天。”
冯宝宝自然的把脸凑近：“你是我带出来的，不能丢。”
张起灵没接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轻轻放在她手心——是枚小小的玉坠，雕着只歪歪扭扭的兔子，大概是他在古楼里随手捡的碎玉，趁着她睡着时打磨的。
冯宝宝接过玉坠，突然抬头看他：“你都记起了哦？”
张起灵看着她，点头：“嗯，全部。”
冯宝宝捏着那枚温凉的玉兔玉坠，指腹反复摩挲着边缘不算规整的纹路，黑眸里亮起来的光又暗了暗，轻声问：“那你接下来，要去哪儿？”
张起灵看着她眼底未散的倦意，喉结轻轻动了动，声音比刚才又沉了些：“去长白山，青铜门。”
冯宝宝没懂，追问：“之前不是去过了噻？为啥子还要再去一次”
“这次，是替吴邪去的，以他现在的情况在青铜门里待不了十年，而且很可能会死，所以……我会替他去，这是最后一次去守门，十年后所有事情都会尘埃落定”张起灵眼眸带着歉疚的看着冯宝宝
“你……要和我一起走吗”张起灵抿着嘴，带着点不确定的语气询问
冯宝宝只是抬头直直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声音很轻却很清楚：“我跟你一起去。我……”
她犹豫了一下，像是不知道找什么词才能表达她的想法“不想跟你分开走”她想到跟张楚岚看的电视剧，里面就有这种台词
听到她这难得算外露的话，张起灵的黑眸里像是落进了晚霞的碎光，原本沉寂的眼底泛起一点波澜。
他看着冯宝宝直白的眼神，那里面没有犹豫，只有一种认准了就不撒手的执拗，和他自己某种深埋的坚持莫名地重合。
张起灵喉结轻轻滚了滚，心里那股异样的情绪像漫过堤岸的水，再也压不住——是这几天知道她守在床边的心疼，是听见她说“不想分开”时的悸动，也是此刻看着她眼底执拗时的柔软。
他没说多余的话，只是往前半步，伸手轻轻将冯宝宝揽进怀里。动作不算熟练，甚至带着点生涩的小心翼翼，却把她整个人稳稳护在身前。
他的手掌轻轻搭在她的后背，指尖能触到她衣料下温热的体温，也能感受到她瞬间顿住的身体。
怀里的人很轻，像一片怕碰碎的羽毛。张起灵放轻了力道，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比晚霞还要柔：“好，不分开走。”
冯宝宝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手腕上的银铃被这动作带得轻轻晃了晃，发出一串清脆的响声，打破了房间里的安静。
张起灵的手掌在她后背轻轻拍了拍，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确认这份真实的触碰。
怀里的银铃声渐渐歇了，他能清晰闻到她发间淡淡的皂角香，混着江南傍晚特有的温润气息，让他那颗总悬着的心，第一次有了落定的实感。
他低头，下巴蹭过她柔软的发顶，声音压得很低，却每个字都格外清晰：“以前总觉得我是一个没有过去和未来的人，如果消失没人会发现”
“去哪里，走哪条路、待多久，都不用跟人说。也无人可说”
冯宝宝在他怀里轻轻动了动，没说话，只是把脸往他衬衫上贴得更紧了些，像在认真听他说每一句话。
张起灵的指尖轻轻攥了攥她的衣角，黑眸里映着窗外的晚霞，情绪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直白：“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顿了顿，像是在找最贴切的词，最终还是用了最实在的表达，“有你跟着，我不想再一个人走了。十年也好，更久也罢，我想让你在我能看见的地方。”
他稍稍松开些怀抱，低头看向冯宝宝仰起来的脸，指尖轻轻碰了碰她攥着玉坠的手，眼神认真得不像话：“以后，我不只想让你跟着我，还想……一直跟你在一起。”
这话没有华丽的词藻，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让冯宝宝的黑眸瞬间亮得惊人。
她愣愣地看了他几秒，突然伸手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怀里，闷闷地应了声：“好。”
张起灵的心像是被这声“好”填得满满当当，他重新把她揽紧，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嘴角终于露出一抹清晰的、带着暖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