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向好德行礼:“母亲。”待目光扫过谢云渺时,尾音不自觉放柔了几分,再向她颔首致意,虽未言语,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
好德见儿子来了,笑意更浓,拍了拍身侧空位:“快过来坐,正说着你呢。”
沈清晏依言坐下,余光却总往谢云渺那边飘,见她耳尖泛红,正低头捻着帕子,不由得想起昨日亭中她含羞点头的模样,嘴角弧度又深了些。
王氏将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心中越发熨帖,却也不失沉稳。
抬手示意丫鬟添茶,对冰人李妈妈与好德缓声道:“李妈妈是明眼人,也瞧得出两个孩子有情意。
谢家与沈家是世交,知根知底,这桩事原是般配。只是婚嫁乃终身大事,礼节不可草率。
今日既是挑明,不如先请李妈妈按规矩走纳采、问名,待八字合过、礼帖交换妥当,再商议婚期,你看如何?”
好德闻言连忙附和,语气诚恳:“王姐姐说的是!是我盼着孩子们早日圆满,一时心急失了分寸。婚嫁本该礼数周全,这才是对他们终身大事的敬重,万不能委屈了三娘。
纳采、问名等章程,全凭李妈妈费心主持。我已吩咐管家连夜清点备办,所需礼器、笺帖定会丰厚妥当,绝不敢轻慢谢家,也绝不委屈三娘。”
李妈妈得了准话,连忙起身福礼:“两位夫人放心,老身明日便着手准备,先取三娘子的生辰八字,再回沈家合对。咱们按家礼来,一步都错不了。”
王氏这才转向谢云渺,语气温和又带着疼惜:“你与清晏的心意,母亲瞧在眼里。往后是要做宗妇的人,更要学着稳重持重些,莫再像往日般跳脱。”
谢云渺抬头望了眼沈清晏,见他正含笑看她,连忙垂眸点头:“女儿记下母亲的教诲了。”
好德见事情定了章程,心里一块石头落地。
拉着谢云渺的手细细摩挲着腕上的玉镯,笑道:“这镯子是我当年嫁入沈家时,清晏的曾祖母赠我的,今日便传给你。虽非稀世珍宝,却是份念想,盼你往后在沈家也能安稳舒心。”
谢云渺这回不再羞涩,屈膝谢道:“多谢伯母厚爱。”
沈清晏起身向王氏深深一揖,语气郑重:“多谢谢伯母成全,往后我定会好好待三娘,绝不让她受半分委屈。”又转向好德行礼:“劳烦母亲费心了。”
待他直身时,趁众人目光落在李妈妈与两位夫人身上,悄悄往谢云渺手中塞了枚小巧的竹牌,上面刻着极小的“西市”二字。
正是上次两人路过西市时,她提过的那家糖蒸酥酪铺的标记。
暮色渐浓时,沈清晏陪着好德与李妈妈告辞,出门前,他回头望了眼花厅门口,谢云渺正站在那里,借着廊下灯笼的光望他。
四目相对间,千言万语都化在了眼神里。他无声地比了个“三日後”的口型,见她轻轻点头,才转身离去。
回到院里,谢云渺独坐窗前,指尖摩挲着袖中那枚竹牌,牌上“西市”二字被体温焐得温热。
檐角月光倾泻而下,映出腕上羊脂玉镯的温润光晕,她想起沈清晏方才郑重的承诺,想起母亲含笑的眉眼,嘴角不自觉漾起笑意。
丫鬟端来安神汤,见她这般模样,笑着打趣:“娘子今日眉眼都带着笑,往后定是有享不尽的福分呢。”
谢云渺脸颊微红,接过汤碗,心头那桩藏了多年的心事,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
沈府的垂花门方递入消息,未几,几位姐妹便陆续到了。清晏的婚事定了的喜讯传开,姊妹几个哪里按捺得住,不期而然地都赶了来。
刚落座,乐善便捧着茶盏笑嗔,鬓边珠花随动作轻颤:“四姐姐也忒藏拙了,清晏这等终身大事,竟半分风声也不肯透给我们。”
康宁也跟着点头,指尖轻叩案面:“可不是么,四妹妹这回定要罚的,连亲姊妹都瞒着,可见没把我们放在心上。”
好德忙摆手,面上微带委屈之色:“姐姐们可冤屈我了!我也是方才知晓,次日清晏便催着我往府中去商议,何曾有暇说去。”
福慧柳眉微挑,语含疑色:“先前竟半点儿端倪也无?虽说清晏这孩子,向来有主见,可竟是瞒得这般密实?”
好德幽幽颔首,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腰间玉坠。寿华端坐主位,执茶的手稳当,声音温润如浸蜜的茶汤:“清晏本就心思缜密,处事有章,不轻露口风也是常情。咱们做长辈的,体谅他便是。”
好德见大姐为己开脱,忙趋前挽住她的臂弯,语中透出几分欣悦:“还是大姐姐最知情理!那日他自外归来,便拉我同三哥说这事,我只当是戏言,孰料这两个孩子竟暗里倾慕了这些年。”
“奇哉!”康宁轻拍案角,茶盏盖相击,发出一记清响,“这般沉得住气的性子,真真是随了四妹夫。”
一旁的琼奴正为寿华添茶,闻言也含笑应和:“可不是么。当年四妹夫对四妹妹,不也是这般?恐累及妹妹,宁可自忍委屈,直至事了方敢吐露心迹。”
好德耳尖倏然染红,忙扯了扯琼奴的衣袖,声若蚊吟:“嫂嫂,陈年旧事莫再提了。”
福慧见状笑得前仰后合,以帕掩唇道:“这都多少年了,你与四妹夫还是恁般亲昵,怎的反倒听不得人提?”
“二姐姐!”好德急得圆睁杏眼,双颊红若榴火。
“好好好,姐姐不提便是。”福慧忙告饶,“谁不知我们四妹妹脸皮最薄。”
满堂笑语撞上窗棂,清亮如珠落玉盘。琼奴归座寿华身侧,侧首低问:“那位郡主儿媳,性情可还相得?”
寿华唇边浮起浅笑,眼底漾着温意:“穗宜这孩子最是孝顺,待我与夫君向来恭谨敬重,毫无郡主骄矜之气。”
“先前我等还捏着一把汗。”福慧搁下茶盏,语带余悸,“毕竟郡主身份,背后更有公主府。真怕娶进个跋扈的,到时大姐姐受了委屈也说不得。”
寿华闻言,望向几位妹妹的目光愈见柔和:“你们先前也见过穗宜,虽彼时她作男装,随明夷来府,可眉目间的温雅之气掩不住的。”
“那时只当是明夷的同窗挚友,哪料到是未来的侄媳。”康宁举盏浅啜,语含慨叹,“不过明夷的眼光委实不差。”
乐善当即接口:“明夷与清晏,倒是会拣。择妇的眼光,更是一个赛一个的好!”说着轻捅好德臂膀,追问道,“四姐姐说是也不是?”
“可不是!”福慧忙应声,“谢三娘子的贤名,咱们在京里也听过不少,素称贞静贤淑、知书达理。清晏能娶得这般女子,真是好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