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洞内,时间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和远处滴水穿石的单调回响。空气中弥漫着尘土、血腥和丹药混合的古怪气味,吸入肺里带着砂砾般的粗糙感。
秦渊紧闭双眼,全部心神都沉入了体内那片惨烈的“战场”。
经脉如同被暴烈山洪冲刷过的干涸河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痕,每一次微弱灵力的尝试流动,都带来刮骨剜心般的剧痛。丹田更是重灾区,那枚混沌金丹表面蛛网般的裂纹触目惊心,旋转起来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分崩离析。
然而,就在这濒临毁灭的绝境中,一丝微弱的、却异常坚韧的生机,正从金丹最深处、从那些裂纹交织的节点上,顽强地渗透出来。
是那缕系统注入的“生命维系剂”,平和而精纯,如同最细腻的春雨,悄无声息地滋润着近乎枯竭的肉身根基,吊住了他最后一口气。但更重要的,是金丹自身发生的诡异变化。
那些沉淀在裂纹中的、来自能量风暴的狂暴能量残渣,在混沌金丹本能的“融汇”特性以及生灭真意的微弱引导下,正被极其缓慢地剥离、淬炼。这个过程细微到几乎无法感知,却真实存在。如同最高明的工匠,用破损的玉石碎片,一点点镶嵌、修补着一件濒临破碎的绝世瓷器。新的“纹路”在裂纹边缘生成,并非愈合如初,而是呈现出一种更加复杂、更加内敛的混沌光泽,隐隐透出一种“破而后立”的玄奥道韵。
秦渊的心神,如同在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死死锚定在这细微的变化上。他强忍着非人的痛楚,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柳依依渡入的温和木系灵力,以及自身残存的混沌灵力,配合着那缕系统注入的生机,如同最耐心的绣娘,一针一线地修复着受损最轻的几条主经脉。
这是一个水磨工夫,急不得,也乱不得。任何一点急躁,都可能引发灵力暴走,导致彻底崩溃。
汗水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混合着血污,在身下形成一小片暗红的湿痕。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因为紧咬而渗出血丝,身体不时因为极致的痛苦而微微痉挛。但他放在膝上的双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却稳如磐石。
柳依依蹲在一旁,掌心贴着他的背心,精纯的木系灵力源源不断,如同涓涓细流,温养着他受损的脏腑和经脉。她的脸色同样不好看,长时间的灵力输出让她额头见汗,但她眼神专注,没有丝毫松懈。她能感觉到秦渊体内那糟糕到极点的情况,每一次灵力的输入都如同行走在刀尖上,必须精准而柔和。
夜枭静立在不远处,如同融入了岩石的阴影中,寂灭之气收敛到极致,只有一双锐利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警惕地扫视着通道的每一个方向。她的耳朵微微颤动,捕捉着空气中最细微的声响。这里的死寂能量虽然稀薄,但并非绝对安全。
凌素雪靠坐在对面岩壁下,双手各握着一块低阶灵石,缓慢地汲取着微薄的灵气,修复自身的伤势。她的目光不时落在秦渊身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和一丝复杂的感激。她比谁都清楚,之前那能量风暴的可怕,秦渊能活下来,本身就是奇迹。
时间一点点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两个时辰,秦渊的身体勐地一震,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噗”地喷出一小口暗红色的淤血。这口淤血喷出,他脸上的死灰色反而褪去了一丝,呼吸也变得稍微顺畅了一些。
“秦渊!”柳依依紧张地低呼。
“没……事。”秦渊缓缓睁开眼,眼神虽然依旧疲惫,却比刚才多了一丝清明,“淤血……堵住了心脉……吐出来……好多了。”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不再像破风箱那般难听。
他内视丹田,那枚混沌金丹依旧布满裂纹,旋转缓慢,但那种即将崩碎的感觉减轻了不少。裂纹边缘的混沌光泽似乎明亮了一丝,自行汲取和炼化周围稀薄灵气的速度,也快了一点点。最关键的几条主经脉,在柳依依的帮助下,勉强疏通了一些,虽然依旧脆弱,但至少灵力可以极其缓慢地运转周天了。
这意味着,他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并且恢复了一丝微弱的自保之力。
“我们……不能久留。”秦渊挣扎着想要坐直身体,却牵动了伤势,一阵龇牙咧嘴。柳依依连忙扶住他。
“你的伤……”柳依依蹙眉。
“死不了……就得动。”秦渊喘着粗气,目光扫过幽深的通道前方,“这里……不是久留之地。终焉教会……不会轻易放弃。必须……找到出口。”
他感受了一下体内那缕系统注入的、仍在缓缓发挥作用的平和能量,心中警惕更甚。这系统如同悬顶之剑,提供生机的同时,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自身的“受制于人”。必须尽快恢复实力,至少要有应对系统反噬的底牌。
“凌姑娘,你对这矿道……还有印象吗?”秦渊看向凌素雪。
凌素雪沉吟片刻,努力回忆道:“这条古道……年代太久远了,我也只是……在古老的卷轴上见过残缺的示意图。只知道……它应该是上古时期开采一种名为‘空冥石’辅矿的通道,后来矿脉枯竭就被废弃了。出口……可能通往……黑煞宗外围的废矿区,但也可能……是死路,或者连接着更危险的……未探明区域。”
黑煞宗废矿区?
秦渊目光一凝。真是……因果循环。他从那里爬出来,历经生死,难道又要回到起点?不过,如果是通往废矿区,或许……反而是一条生路?毕竟,他对那里的环境,还算“熟悉”。
“赌一把。”秦渊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的痛楚,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总比困死在这里强。走吧,小心前进。”
在柳依依的搀扶下,他艰难地站起身。双脚落地时,一阵虚浮感传来,差点摔倒,被他强行稳住。每一步迈出,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势,痛得他额头青筋直跳。但他走得很稳,甚至尝试着自行运转那微弱如丝的混沌灵力,滋养着伤体,适应着这具破败的身躯。
夜枭无声地走到前方探路,她的身影在昏暗的矿道中若隐若现。柳依依搀扶着秦渊,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凌素雪也强撑着站起来,跟在最后。
矿道蜿蜒向下,越来越深。四周的岩壁从人工开凿的痕迹,逐渐变成了天然形成的溶洞地貌,怪石嶙峋,钟乳石倒悬,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矿物质的气息。光线几乎完全消失,只有柳依依指尖凝聚的一小团青色灵光,勉强照亮方圆数丈的范围。
死寂能量越来越稀薄,但另一种若有若无的、空间上的扭曲感,却开始隐隐传来。偶尔能听到岩层深处传来的、令人不安的细微摩擦声,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黑暗中蠕动。
“小心点,这里……空间结构可能不稳定。”凌素雪低声提醒,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洞穴中引起细微的回音。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夜枭勐地停下脚步,抬手示意。
众人立刻屏住呼吸。
前方洞穴的拐角处,传来了一阵细微的、仿佛无数细小脚爪爬过岩石的“沙沙”声,由远及近,速度极快!
“什么东西?”柳依依握紧了剑柄。
夜枭眼神冰冷,寂灭之气在指尖凝聚。
秦渊也强行提起一丝灵力,混沌金丹微微震颤,虽然无法战斗,但感知却提升到了极限。他“看”到,从拐角处涌出来的,是一片黑压压的、拳头大小、长着坚硬甲壳和多足、口器狰狞的怪异甲虫!这些甲虫的眼睛散发着猩红的光芒,身上带着一股腐朽和空间扭曲的混合气息。
“是‘蚀空虫’!以吞噬岩石和微弱空间能量为生,通常群居!小心,它们的口器能撕裂低阶护体灵罡!”凌素雪认出了这些虫子,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虫群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拐角,朝着四人涌来!腥臭的气味扑面而来!
“我来!”
夜枭冷哼一声,不退反进,一步踏出!周身的寂灭之气勐地扩散开来,如同无形的死亡领域!冲在最前面的蚀空虫一进入这片领域,瞬间僵直,然后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生机,甲壳迅速变得灰败,“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化为飞灰!
然而,虫群数量太多了,前仆后继!夜枭的寂灭领域虽强,但范围有限,无法完全阻挡所有虫子!有几只漏网之虫绕过领域,朝着柳依依和秦渊扑来!
柳依依剑光一闪,青蒙蒙的剑罡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将几只蚀空虫凌空噼成两半!但她的脸色也白了一分,显然动用灵力对她的消耗也不小。
一只蚀空虫异常狡猾,贴着地面急速爬行,勐地弹起,直射秦渊的面门!
秦渊瞳孔一缩,此刻他根本无法做出有效的闪避或格挡!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福至心灵,几乎是本能地,将刚刚恢复的那一丝微弱的混沌灵力,混合着一缕新领悟的“不灭盾意”,瞬间凝聚在眉心之前!
“叮!”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金石交击的脆响!
那只蚀空虫锋利的口器,撞在了一层薄得几乎看不见的、流转着混沌光泽的无形壁障上,竟被硬生生弹开!而秦渊,只是感觉眉心微微一震,神识略有荡漾,并未受伤!
成功了!?虽然防御力微弱得可怜,但这份对力量的精准运用和瞬间反应,意味着他的战斗本能和掌控力,在重伤之下,反而有了一丝精进!
“破而后立,否极泰来……”秦渊脑海中闪过这八个字,心中升起一股明悟。极致的毁灭中,果然孕育着新生的契机!
就在这时,夜枭似乎被这些无穷无尽的虫子惹恼了。她眼中灰芒一闪,并指如剑,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寂灭指风,如同死神的凝视,瞬间射入虫群最密集的区域!
“噗!”
没有巨响,那片区域的蚀空虫,连同它们所在的小片空间,都仿佛瞬间“老化”了千万年,无声无息地化为了最原始的尘埃!虫群的攻势为之一滞!
“走!不要恋战!”夜枭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四人趁机加速,冲过了虫群肆虐的区域。身后,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再次汇聚,但已经被甩开了一段距离。
经过这番小小的遭遇战,通道前方隐约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气流,带着一丝……久违的、属于外界荒芜之地的干燥气息。
出口,可能不远了。
但秦渊的心情并未放松。黑煞宗废矿区……那里,恐怕也早已物是人非,等待他们的,未必是坦途。
他摸了摸指尖冰冷的戒指,又感受了一下丹田内那枚布满裂纹却透着奇异生机的金丹。
前路依旧凶吉未卜,但至少,他还活着,而且……似乎在毁灭的边缘,摸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这代价,支付得惨烈。但换来的,或许是一线……超越以往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