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金色的薪火之光自林默掌心升腾而起,虽只一缕,却仿佛投入冰湖的炽热星辰。
“嗤——!”
奇异的声音响彻整个枢纽大厅。
那并非物理意义上的燃烧爆鸣,而是两种截然相反的宇宙法则在概念层面激烈碰撞的尖锐嘶鸣。
主控核心上那张由无数痛苦面孔拼接而成的巨脸全息影像猛地扭曲、模糊,发出无声的咆哮。大厅中那些刚刚转过头、用空洞眼神凝视着入口的静默者们,此刻身体开始不自觉地颤抖,他们僵硬的脸上首次出现了细微的表情变化——不是痛苦,而是一种深层的、仿佛从漫长冬眠中被强行拽醒的茫然与不安。
蜷缩在地的安雅少校猛地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睛却死死盯着林默掌心那簇火焰,瞳孔中映出跳动的金光。
“这……这是……”她的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火?怎么会……这里不应该有火焰……静默领域会吞噬所有活跃的能量形式……”
林默没有立刻回答她。他维持着掌心薪火的燃烧,目光如扫描仪般冷静地扫视着大厅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那些开始出现细微反应的静默者们,以及主控核心上不断扭曲试图重新稳定的巨脸影像。
“这不是普通的火焰,安雅少校。”林默的声音平稳响起,在薪火光芒的笼罩下显得格外清晰,与四周那些充满恶意的低语叹息形成了鲜明对比,“这是‘薪火’。
他向前迈出一步,踏入枢纽大厅的范围。
霎时间,整个空间的压力骤增!那些后退的暗影苔藓疯狂反扑,试图重新侵蚀被薪火光芒净化的区域。低语声变得更加密集、更加尖锐,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试图钻进他的脑海:
“熄灭它!愚蠢的光芒!挣扎只会延长痛苦!”
“安静……融入永恒的宁静……那才是归宿……”
“你的火焰终将燃尽……而静默永存……”
林默脚步未停。薪火之光随着他的步伐向前推进,在他身周形成一道半径约两米的灰金色光域。光域之外是涌动的暗影与冰冷的低语,光域之内则是一片相对清澈、温暖、属于“存在”与“思考”的空间。
“看到了吗,安雅少校?”林默侧头看向仍瘫坐在门口的女子,“静默领域并非不可撼动的绝对法则。它惧怕活跃的思考,惧怕坚定的信念,惧怕这种代表着‘延续’与‘传承’的火焰。因为它所追求的终极‘虚无’,正是这一切的反面。”
安雅少校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双腿发软。她看着林默在暗影潮水中稳步前行的背影,看着那簇仿佛随时可能被黑暗吞噬却又顽固燃烧的火焰,眼中逐渐亮起一丝微弱的光。
“可是……可是那些被静默控制的人……”她声音虚弱,“他们……他们还能恢复吗?还是说……他们已经……”
“他们的‘存在’并未消失,只是被强制‘淡化’和‘诱导休眠’了。”林默已经走到距离最近的一个静默者面前。那是一名穿着研究员白袍的中年男子,保持着抬头仰望主控核心的姿势,脸上凝固着一种混合了困惑与疲惫的表情。此刻,在薪火之光的近距离照耀下,他眼珠开始极其缓慢地转动,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暗影的侵蚀并非瞬间抹杀,那太‘低效’了,不符合它们对‘虚无’的极致追求。”林默一边观察着这名研究员的反应,一边向安雅少校解释,也像是在对潜藏在大厅各处的暗影意志宣告,“它们更喜欢缓慢的、彻底的‘转化’——让你在漫长的低语中逐渐怀疑自身存在的意义,让你在疲惫中渴望‘安宁’,让你主动放弃思考、放弃抗争、放弃‘自我’,最终心甘情愿地融入它们所定义的‘永恒静默’。这比粗暴的毁灭更彻底,因为它从根源上否定了‘存在’的价值。”
他伸出手,指尖萦绕着一缕比掌心主焰更加纤细柔和的薪火之光,轻轻点向那名研究员男子的眉心。
“你要做什么?”安雅少校忍不住问道。
“为他点燃一盏心灯。”林默的指尖即将触及研究员皮肤时停住,那缕纤细的薪火之光脱离指尖,悬浮在研究员眉心前方三寸处,缓缓旋转,“他沉溺得太深,强行拉拽可能会撕裂他残存的意识。薪火之妙,在于‘唤醒’而非‘驱赶’。它是一颗火种,需要他自己心中还有哪怕一丝对‘延续’的渴望,才能被真正点燃。”
随着那缕悬浮火种的旋转,研究员男子身体的颤抖变得更加明显。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仿佛破风箱般的声音,空洞的眼神开始浮现极其微弱的焦点。渐渐地,那焦点凝聚在了眉心前的薪火光点上。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大厅中只有薪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暗影苔藓退缩蠕动的窸窣声,以及愈发狂躁却无法侵入光域的低语。
终于,研究员男子的嘴唇停止了颤动,一个极其微弱、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从他喉间挤出:
“光……有光……”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门口的安雅少校浑身一震,眼中瞬间涌出大颗的泪水。她见过太多同事和部下在静默中彻底失去声息,化为空洞的躯壳。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被静默控制的人重新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
“是的,有光。”林默的声音温和而坚定,“抓住它,记住它。光意味着‘看见’,意味着‘分辨’,意味着‘存在’。”
悬浮在研究员眉心前的薪火光点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缓缓向前,最终没入他的额头。
研究员男子猛地睁大了眼睛!并非空洞的睁大,而是真正“醒来”的、带着巨大痛苦和迷茫的睁大。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双手抱住头颅,发出一声压抑的、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呻吟。
“啊……我……我在哪里?数据流……稳定器参数……警报……静默……好多声音……好安静……不!”他语无伦次,意识显然还处于混乱中,但至少,他重新“思考”了,重新“感受”了痛苦与困惑——这些,都是“存在”的证明。
林默没有继续刺激他,而是将目光投向主控核心方向。那张巨脸影像已经停止了无声的咆哮,转而用一种冰冷、审视、带着某种奇异探究意味的“目光”,凝视着林默。
紧接着,一个与之前那些杂乱低语截然不同的、更加清晰、更加“完整”的声音,直接在大厅中每个人的脑海中响起。这声音非男非女,带着多重重叠的回响,既有机械般的冰冷精准,又蕴含着一种深渊般的古老与漠然:
“混沌的传承者……‘钥匙’碎片的持有者……你又一次,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
林默神色不变,掌心薪火稳定燃烧:“看来,暗影主宰的意志触须,比我想象的延伸得更远。连首都星的火种库深处,都有你的‘耳目’。”
那重叠的声音没有理会林默话语中的讥讽,继续以那种毫无起伏的语调说道:“你的火焰很有趣。它并非单纯的毁灭,也不是浅薄的生命力。它蕴含着……‘延续’的执念,‘传承’的冗余,‘存在’的顽固。这些,都是‘摇篮’在崩解前,最为泛滥也最为无用的杂质。”
“无用?”林默微微挑眉,“对于一心只想逃回‘摇篮’,不惜吞噬万千星辰、泯灭无数文明来铺就归途的你们来说,任何与‘回归’无关的,大概都是‘无用’的‘杂质’吧。”
“你理解得很快。”暗影意志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赞许,但更多的是冰冷的疏离,“相较于这个宇宙中其他浑噩的生命,你的确更接近‘理解者’。但你的理解,恰恰是你最大的悲哀。你看到了‘摇篮’的存在,看到了回归之路的必要,却固执地 这个注定残缺、迟早会步入终极静寂的宇宙。”
它的话语中开始夹杂一些难以准确翻译、仿佛自带概念灌输的古老词汇:“摇篮的崩解是注定的命运,是万千维度循环的一部分。我们流亡于此,是意外,也是机缘。这个宇宙的能量惰性、法则粗陋,恰恰是提炼纯粹‘回归坐标’的最佳熔炉。每一个被吞噬的星辰,每一个被静默的灵魂,都是在为最终的归途贡献一份‘纯净的虚无燃料’。而你,混沌传承者,你的灵魂与道基中蕴含的法则印记,尤其是那份与‘延续’相关的‘钥匙’特质,其燃料品质……远超寻常。”
林默听着这番将毁灭与掠夺粉饰为“提炼”与“贡献”的冰冷逻辑,眼神愈发冰冷:“所以,在你们眼中,这浩瀚星海,无数生灵的悲欢离合、文明兴衰,都只是你们回归路上需要收集的‘燃料’?甚至连痛苦、绝望、自我放弃,都只是燃料提纯过程中的‘副产品’?”
“情感是低效的认知噪音,文明是冗余的信息堆叠。”暗影意志的声音毫无波澜,“唯有剥离这一切,回归最本质、最纯粹的‘存在之核’,并将其导向‘摇篮’的坐标频率,才是真正的进化,才是对崩解宿命的唯一反抗。你们的抵抗,你们的‘薪火’,不过是在延长这个宇宙整体步入‘热寂’的痛苦过程,是在阻碍更高等的‘回归真理’。”
“荒谬。”林默吐出两个字,掌心薪火随着他的情绪猛地向上一窜,光域扩大了一圈,将更多暗影苔藓逼退,“将自己的逃亡美化为真理,将掠夺与毁灭粉饰为进化,这就是你们‘高等文明’的傲慢吗?‘摇篮’为何崩解?你们又为何流亡?如果‘回归’是至高真理,为何‘摇篮’没有在你们离开后自我修复,等待你们的荣归?或许,你们所谓的‘摇篮’,根本不是什么美好的故乡,而是……”
“住口!”暗影意志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那是一种被触及逆鳞的冰冷怒意,大厅中的低语声瞬间变成尖锐的嘶嚎,“无知蝼蚁,安敢妄测‘摇篮’之秘!我们的流亡是伟大的牺牲,是为了在万千维度散播‘静默’的种子,最终……”
它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
林默眼中精光一闪,抓住了这一闪即逝的破绽:“散播‘静默’的种子?最终什么?看来,你们的‘回归’,目的并不单纯啊。不仅仅是想回家,更想将这种‘静默’与‘虚无’,带回去?或者说,你们本身就是‘摇篮’崩解时,逃逸出来的……‘疾病’?”
“你!找!死!”
暗影意志的声音彻底失去了那种伪装的平静与漠然,化为纯粹暴怒的精神冲击!主控核心上的巨脸影像轰然炸开,化为无数翻滚的暗影触须,猛地扑向林默!与此同时,大厅中所有静默者齐刷刷地动了起来,他们不再缓慢僵硬,而是以一种诡异的、关节反折的方式,如同提线木偶般从四面八方扑向林默!就连那些暗影苔藓也疯狂滋长,试图缠绕林默的双足!
一直旁听、心神剧震的安雅少校尖叫一声:“小心!”
林默却仿佛早有预料。他不仅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右手掌心薪火猛然向上一托!
“薪火传灯,照破迷暗!”
嗡——
灰金色的火焰不再温和,而是瞬间爆发!以林默为中心,一道环形的火焰光轮急速扩散开来!光轮所过之处,扑来的暗影触须如同冰雪遇阳,寸寸消融!那些被操控扑来的静默者们撞在光轮上,并未被焚烧,而是如同撞入了一堵温暖坚韧的墙壁,动作骤然停滞,脸上露出了更加剧烈的挣扎表情。
而林默的左手指尖,已然并拢,一缕凝练到极致、内部仿佛有无数文明画卷流转的薪火之芒跳跃着。他没有攻击那些被操控的静默者,也没有攻击重新凝聚的暗影巨脸,而是将目光锁定了大厅角落阴影最深、暗影苔藓最厚、低语声最密集的一处区域——那里是数条能量管道的交汇处,也是整个大厅“静默”力场的源头节点之一。
“藏头露尾,玩弄人心,这就是你们‘高等文明’的手段?”林默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嘲讽,“真身不敢降临,只敢用这些被你们蛊惑侵蚀的可怜人做盾牌,用这些扭曲的造物做爪牙。暗影主宰,或者说,‘摇篮’的流亡者们,你们的傲慢之下,掩盖的是何等的虚弱与恐惧?”
话音未落,他指尖的薪火之芒已然射出!
这一击,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纤细却无比坚定、仿佛能穿透一切虚妄的灰金光线,直刺那处阴影节点!
“你敢!”暗影意志的怒喝在所有人脑海炸响。
阴影节点处,暗影苔藓疯狂集结、加厚,试图阻挡。但薪火之芒的特性在于“净化”与“点燃”,尤其是对暗影这种“虚无”属性的力量,有着天然的克制。光线触及苔藓的瞬间,并未爆炸,而是如同烧红的铁丝切入黄油,悄无声息地熔穿出一条通道,直抵节点深处!
“噗!”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刺破了。大厅中狂躁的低语声骤然一滞,那股无处不在的、诱导人放弃思考沉入静默的力场明显减弱了三分。那些被操控的静默者们动作更加迟缓,脸上的挣扎之色愈浓。
阴影节点处,一道模糊的、不断扭曲的暗影轮廓被迫显现出来。它没有固定形态,仿佛一团不断变化的人形阴影,唯有一双冰冷、没有任何情感波动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林默。
“你激怒我了,混沌传承者。”暗影轮廓的声音直接从其所在位置传出,不再通过精神传导,而是带着一种物理空间的震动,显得更加真实,也更加危险,“原本,我想将你完整地捕获,作为最重要的‘钥匙燃料’。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在这里,将你的灵魂抽离,将你的‘薪火’道基一寸寸碾碎,让你亲身感受,何为真正的‘虚无’,何为反抗‘真理’的代价!”
林默感受着对方身上散发出的、远超之前任何暗影单位的恐怖气息,心中凛然。这至少是暗影主宰的一道重要分身,或者一个高阶的“仲裁者”级意志投影。但他脸上依旧平静,甚至向前再踏一步,主动拉近了与那暗影轮廓的距离。
“代价?”林默反问,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安静了许多的大厅中,“我的道基被夺过一次,我的家园被毁过,我在乎的人为我付出过生命。我所经历的‘代价’,或许远超你这躲在阴影中、只会玩弄概念和蛊惑人心的所谓‘高等存在’的想象。但每一次代价,都让我的道心更坚,让我的火焰更旺。”
他抬起双手,掌心向上的薪火不再是一簇,而是开始分出丝丝缕缕,在他身前交织、凝聚,渐渐化为一柄古朴的、通体由灰金色火焰构成的剑形虚影。剑身之上,隐约有文明兴替、薪火相传的画面流转。
“今日,我这朵从废墟和鲜血中重新燃起的‘薪火’,便要领教一下,你这自诩为‘真理’的‘虚无’,究竟有几分成色!”
暗影轮廓沉默了一瞬,那双冰冷的“眼睛”凝视着林默凝聚出的薪火之剑,似乎在评估,在计算。然后,它缓缓抬起了“手”——那也是一团不断变化的阴影。
“无知的勇气,往往通向最深刻的绝望。”暗影轮廓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漠然,“你以为,掌握了些许对抗‘静默’的火焰,就能撼动‘虚无’的根基?可笑。我便让你见识一下,‘摇篮’遗民真正的力量——并非简单的吞噬或静默,而是对‘存在’本身的……‘编辑’。”
它的阴影之手对着虚空轻轻一划。
没有能量波动,没有光华闪烁。
但林默骤然感到,自己周身所处的“空间”性质,发生了诡异的变化。光线依旧存在,但他与光线之间的“联系”仿佛被削弱了;空气依旧流动,但他呼吸时对空气的“感知”变得模糊;甚至连他脚下坚实的地面,都传来一种不真实的、仿佛随时会消失的虚浮感。
更可怕的是,他感觉自己的“存在感”正在被剥离。仿佛有一种无形的橡皮擦,正在缓慢而坚定地擦去他在这个宇宙中留下的“印记”。他的记忆、他的情感、他与苏婉儿真灵的联系、他与悬空山薪火网络的共鸣……一切构成他“自我”认知的锚点,都在变得淡薄、遥远。
这是一种比直接的攻击更恐怖的力量。它不摧毁你的身体,不焚烧你的灵魂,而是从根本上质疑并削弱你“存在”的合理性,让你自己都开始怀疑:我真的在这里吗?我真的拥有这些记忆和情感吗?我真的……存在过吗?
“感受到了吗?”暗影轮廓的声音如同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这就是‘存在编辑’的初步应用——‘概念淡化’。我不需要打败你,我只需要让你自己‘相信’,你并不那么‘重要’,并不那么‘真实’,你与这个宇宙的‘连接’并不那么牢固。当你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时,你的抵抗意志自然会瓦解,你的火焰自然会熄灭。因为火焰需要‘燃烧者’的坚信,需要‘存在’作为燃料。当‘存在’本身变得可疑,火焰便成了无根之火,无源之光。”
林默感到手中的薪火之剑虚影开始变得不稳定,光芒明灭不定。他的意识仿佛陷入了泥沼,思考变得迟滞,那种温暖坚定的感觉正在流逝。
“宗主!”门口传来安雅少校带着哭腔的呼喊,她挣扎着站了起来,想要冲进来,却被残留的力场阻挡在外,“坚持住!不要相信它的鬼话!你是真的!你的火焰是真的!你救了我!你唤醒了他!”她指向那个刚刚恢复些许意识、正痛苦抱头的研究员。
“看,还有蝼蚁在为你呐喊。”暗影轮廓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但她的呐喊,本身也是‘概念’的一部分。只要我愿意,我也可以让她‘淡化’对她的‘长官职责’、‘同事情谊’甚至‘求生本能’的认知。最终,她会安静下来,就像他们一样。”它“瞥”了一眼大厅中那些再次陷入呆滞的静默者。
林默的呼吸变得粗重,额头渗出冷汗。他试图集中精神,调动混沌道种的力量,调动薪火网络的联系,但那些联系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对,就是这样。”暗影轮廓缓缓向他“走”来,阴影之躯在地面上拖出黏稠的痕迹,“放弃那些无谓的挣扎。承认吧,你的存在,你的抗争,你的火焰,在这浩瀚的宇宙尺度下,在这通往‘摇篮’回归的伟大真理面前,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是终将被‘静默’浪潮淹没的微小噪音。接受‘淡化’,融入‘虚无’,这才是合乎逻辑的结局。你的灵魂本质不错,或许在彻底静默后,还能作为一枚优质的‘坐标锚点’,被‘灯塔’利用……”
就在暗影轮廓的阴影之手即将触碰到林默额头,就在林默的意识仿佛要被那无尽的“淡化”感彻底吞没的瞬间——
林默一直低垂的眼眸,猛地睁开!
眼底深处,那原本有些涣散的灰金色火焰纹路,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那不是薪火的光芒,而是更深层的、蕴含着混沌开辟、演化万物意境的混沌本源之光!
“逻辑?结局?”林默的声音不再虚弱,反而如同经过淬炼的钢铁,冰冷、坚硬、斩钉截铁,“我的道,从来不讲你们那套冰冷的‘逻辑’!我的存在,也无需你们那所谓的‘真理’来定义!”
他体内,那枚融合了混沌道种与“存续源滴”的核心,在巨大的压力下非但没有黯淡,反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起来!薪火之力与混沌之力不再泾渭分明,而是开始交融、激荡!
“你们说,存在可以被‘编辑’,可以被‘淡化’?”林默手中的薪火之剑虚影轰然溃散,但溃散的火焰并未消失,而是如同百川归海,尽数收回他的体内,融入那疯狂旋转的核心,“那我便告诉你们,何为不可编辑、不可淡化的‘存在’!”
他一步踏前,竟然主动撞向了暗影轮廓伸来的阴影之手!
暗影轮廓微微一怔,随即冷哂:“自寻死路。”
然而,下一瞬间,它的“表情”凝固了。
林默的身体在接触阴影之手的刹那,并未被侵蚀或淡化,反而爆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洪荒初开般的磅礴气势!他的身体仿佛化为了一个微型的混沌漩涡,不是吞噬,而是“演化”!阴影之手接触到他身体的部位,竟然开始不稳定地波动、分解,然后被强行“演化”成一丝丝精纯的混沌元气,再被林默体内核心吸收!
“这不可能!”暗影轮廓第一次发出了惊怒交加的声音,试图抽回手臂,却发现那手臂如同被焊住,竟一时难以挣脱,“你的道基……混沌之道……竟然在反向解析、演化我的‘虚无之力’?!”
“很奇怪吗?”林默的脸上露出一种冰冷的、近乎狂野的笑容,那是压抑了太久、终于找到反击突破口的热烈,“混沌包容万物,演化万法!你们的‘虚无’,说到底,也不过是万物万法的一种特殊状态,一种极致的‘阴’与‘寂’!既然是‘状态’,是‘法则’,那便在混沌的演化范畴之内!”
他体内的核心旋转速度达到了极限,发出低沉轰鸣。灰金色的薪火与灰色的混沌之气彻底交融,在他体表形成一层不断流转、仿佛有日月星辰、地火水风在其中生灭不息的奇异光焰。
“你们想用‘概念淡化’来瓦解我的存在?”林默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每一个字都带着撼动心神的重量,“那我就用最根本的‘存在’来回应你们——混沌未分,鸿蒙未判之时,何来概念?何来真假?唯有最原始、最本源的‘存在’本身!我这混沌道体,便是鸿蒙碎片,便是‘存在’的基石!你想淡化?除非你能将这片宇宙的根源都一并‘编辑’掉!”
话音落下,他不再被动吸收,而是猛地发力,将那股交融了混沌与薪火的磅礴力量,顺着阴影手臂,狠狠轰入了暗影轮廓的体内!
“薪火为引,混沌为炉!炼!”
暗影轮廓发出了凄厉的、完全不似它之前冰冷语调的尖啸!它的阴影之躯剧烈扭曲、膨胀,内部仿佛有灰金色的火焰在疯狂燃烧,有混沌的乱流在肆虐冲撞!它试图调动更多的“虚无之力”来扑灭这火焰,却发现那火焰非但不灭,反而以它的力量为燃料,越烧越旺!那混沌乱流更是将它的结构冲击得七零八落,所谓的“存在编辑”法则,在混沌本源的冲击下,如同沙滩上的城堡般脆弱!
“不!你不能——!这是‘摇篮’的——!”暗影轮廓的尖啸戛然而止。
它的阴影之躯再也无法维持形态,轰然爆散!但不是爆炸,而是如同被高温彻底气化的冰雪,化为无数缕飘散的、精纯的暗影能量流。这些能量流还未来得及消散,就被林默周身的混沌漩涡尽数捕获、卷入,在混沌薪火的灼烧下,发出最后的、细微的“滋滋”声,最终化为虚无——真正的、不带任何属性的虚无,然后被混沌漩涡演化吸收,补充着林默巨大的消耗。
大厅中,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低语声消失了。
覆盖墙壁地面的暗影苔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灰败、化为飞灰。
主控核心上的影像恢复了正常的、略显杂乱但不再扭曲的数据流。
那些静默者们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纷纷软倒在地,但胸膛开始了微弱的起伏,脸上不再是空洞,而是深沉的昏迷或疲惫的沉睡。
只有那个被林默最先唤醒的研究员男子,勉强支撑着身体,呆呆地看着大厅中央,那个周身光焰缓缓收敛、脸色苍白却站得笔直的身影。
门口的安雅少校脱力般顺着墙壁滑坐在地,张大嘴巴,久久无法合拢。
林默缓缓吐出一口带着灰金色光点的浊气,体内的混沌核心旋转速度逐渐恢复正常。他感受着核心中新增的那一丝极其精纯、虽然微弱却层次极高的“虚无”法则感悟,以及薪火之力在刚才极限爆发后的凝练与壮大,心中对混沌与薪火交融的道路,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他走向主控核心,目光落在下方那个闪烁着异常红光的稳定器控制台上。
“安雅少校。”他头也不回地开口。
“在……在!”安雅少校一个激灵,连忙挣扎着站起来。
“过来,我需要你的权限和知识,来重启这里的稳定器,并尝试联系外界真正的守夜人指挥部。”林默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平静,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法则交锋只是寻常,“还有,照顾好他们。”他指了指地上横七竖八的静默者们。
安雅少校看着林默的背影,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一种近乎崇拜的敬畏。她用力点头,声音坚定:“是!墨尘顾问……不,林宗主!”
林默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平淡。
他抬起手,指尖再次燃起一缕温润的薪火,轻轻点向那布满尘埃与枯萎苔藓痕迹的稳定器控制台。
“接下来,该让这里,重新‘亮’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