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资部的玻璃幕墙将陆家嘴的霓虹切割成几何图谱，李继业的定制皮鞋踩在消音地毯上发不出半点声响。当自动门无声滑开，他看见七个穿机能风卫衣的年轻人正围着全息投影激烈辩论，空气中漂浮着拿铁咖啡与硅胶键盘的混合气味。
“业总来得正好。”陆博士的金属框眼镜反射着数据流，“我们在讨论要不要投‘筷送餐’的b轮。”
李继业尚未开口，扎脏辫的女分析师突然拍响智能桌：“日活增速曲线已经说明一切！传统餐饮的寒冬……”
“寒冬？”青年打断她，从公文包取出个酱菜瓶搁在感应区。瓶盖开启的刹那，陈年酱香立即压过了香氛系统的雪松味，“各位尝过真正的寒冬吗？就是酱油结冰要用柴火烤化的那种。”
投影上的数据瀑布突然卡顿。角落里的卷发男生推了推VR眼镜：“根据我们的算法模型……”
“算法算得出这个吗？”李继业将父亲那枚五分硬币拍在桌上。硬币在智能桌面划出刺耳声响，惊得休眠状态的机器人助手亮起红灯。
脏辫女孩突然凑近嗅了嗅酱菜瓶：“有意思，这个气味矩阵让我想到社区团购的在地化策略……”
“在地化？”李继业拧紧瓶盖，酱汁不慎溅到最新款一体机上，“我父亲骑着三轮车送酱油时，这个词还写在黑市的粉笔广告牌上。”
卷发男生突然调出卫星地图，光点在城中村区域密集闪烁：“业总，这些地方正在孕育下一个流量入口！”
青年沉默地走向落地窗。他指着远处星辰食品厂的老厂房，屋顶的通风口正吐出带着酱香的蒸汽：“那个入口，我父亲用扁担挑了四十年。”
讨论陷入僵局时，李继业发现VR眼镜腿上贴着创可贴——与父亲工具盒里那些缠着胶布的老花镜如出一辙。他忽然抓起全息笔，在虚拟白板上画了口铁锅。
“假设这是互联网，”笔尖勾勒出锅体轮廓，“各位要往里面下什么料？”
脏辫女孩兴奋地调出用户画像：“Z世代偏好……”
“偏好？”李继业用笔尖戳破虚拟画像，“我父亲摆摊时只知道一种偏好——吃了不拉肚子。”
年轻的分析师们面面相觑。卷发男生悄悄断开脑机接口，从抽屉掏出本纸质笔记——扉页竟贴着李铁柱当年在河滩黑市的手绘地图。
“其实……”他耳根发红，“我爷爷当年买过令尊的茶叶蛋。”
暮色透过幕墙时，李继业带他们来到老槐树下。树影里摆着那口着名的茶叶蛋锅，锅底还沾着工地的水泥。
“现在重新提案。”他舀起清水倒进铁锅，“用这口锅当服务器。”
脏辫女孩突然夺过水瓢，将星巴克咖啡倒进锅里。“传统与现代的融合……”她眼睛发亮，“就像即饮咖啡与慢炖酱汁的碰撞！”
当褐色液体在锅底翻涌，李继业想起父亲把酱油掺进拿铁的那个下午。他默默掰碎窝头投进锅中，面块在咖啡里沉浮如孤岛。
“业总，”卷发男生突然举起手机，“我刚模拟出酱菜口味的数据化方案……”
话音未落，周厂长抱着酱坛蹒跚而来。老人看也不看那些电子设备，径直将坛口倾斜。深褐色酱汁泼进咖啡锅的瞬间，全息投影突然恢复，数据流在酱色映衬下幻化成龙形。
“现在，”李继业搅动着锅中的混沌，“告诉我什么是真正的互联网思维。”
年轻的分析师们围拢过来，智能手表的光晕与铁锅的锈迹彼此侵蚀。脏辫女孩突然摘掉耳环扔进锅里：“去中心化！就像这耳环能改变液体流向……”
“像我爸的扁担。”李继业凝视着沉底的银饰，“一头挑着生计，一头挑着人情。”
夜深时，他们蹲在树荫下分食锅中的混合物。酱菜就着冷咖啡的古怪滋味让卷发男生呛出眼泪，却让脏辫女孩在笔记本上疯狂演算。当李继业展示掌心被铁锅烫出的水泡，所有智能设备同时收到警报——气象预报显示凌晨有雨。
“该收摊了。”青年望着树梢的紫花，“我父亲教过，互联网再大也大不过老天爷。”
年轻人们抱着电子设备冲向大楼时，李继业独自留在树下。他看见硬币在锅底闪着幽光，那上面叠着无数代人的指纹。当雨点砸在铁锅上发出噼啪声响，他忽然明白父亲为什么总说——真正的风口，在老百姓的灶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