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祠堂里又只剩下兰策一人,幽暗的烛光将他孤零零的影子拉长投在墙壁上。他依旧坐在冰冷的蒲团上,没有动弹,只是重新抬起头,目光又一次缓缓扫过那一排肃穆的灵位。
这一次,他的视线移动得更慢,像是在进行某种无声的告别,又像是在寻找最后的答案。当目光划过陆枕河和晋华这两个名字时,骤然停住。
陆枕河,顾清风的师父,兰煜雪和顾清风口中念念不忘、血海深仇的根源。
晋华,兰灏的生母,把兰灏带到这个世上的人。
瞳孔瞬间收缩,这才注意到,在她旁边,是云雪萍!竟然,把这个恶人的牌位放在这,一定是兰灏干的。
陆枕河,云雪萍,这两个名字,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一个代表着兰煜雪,顾清风及其他师兄弟无法释怀的过去,在他身上牢牢钉下仇人之子四个字;
另一个害得岳灵半生凄苦,害得他们骨肉分离近二十年。不过,自己手刃她,也算是报了仇了!
荒谬!可笑!可悲!
直勾勾的目光死死盯在那两个牌位上,时间仿佛凝固。祠堂内只有烛火不安地跳动,映着他眼中越来越盛、越来越疯狂的光芒。
突然——
“啊——!!!”
一声凄厉至极、饱含了所有压抑痛苦、绝望愤怒的尖叫,猛地从他喉咙里迸发出来,划破祠堂的死寂!
他猛地从蒲团上弹起,几步冲到供桌前,手臂狠狠一挥!
“哗啦啦——!”
供桌上摆放的陆枕河和云雪萍的灵位,连同晋华的牌位及供品被他一股脑扫落在地!精致的点心滚落,香炉倾倒,香灰弥漫。
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兰策赤红着眼睛,死死盯着地上两块木牌。抬起脚,狠狠踩了上去!用力碾踏!像是要将那上面的名字,连同它们所代表的恩怨情仇、是非曲直,全都碾碎成齑粉!
“咔嚓……咔嚓……”
坚硬的栗木在疯狂的踩踏下,终于不堪重负,发出断裂的声响,裂开成几块碎片。
兰策喘着粗气,弯腰捡起其中一块带着尖锐断面的木条。木刺扎进他的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恶狠狠地盯着那锋利的尖端。
然后,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偏过头,视线落在不远处静静燃烧的蜡烛上。跳动的火焰,映在他空洞又疯狂的瞳孔里。
祠堂外。
兰煜雪与顾清风,正结伴寻找兰策。听下人说他自己去了祠堂,两人皆是一愣,随即眉头紧锁。
“不是让他先好生养着身子,不必急在这一时。” 兰煜雪低声道,语气复杂。
顾清风心头却掠过一丝不安,脚步一转,径直朝祠堂方向走去。兰煜雪也快步跟上。
还未走近,两人便同时看到祠堂方向隐隐透出火光,还有从门窗缝隙里飘出的黑烟!
“不好!祠堂起火了!” 两人心头俱是一沉,不约而同施展轻功,疾奔而去。
他们赶到时,祠堂大门紧闭,只一处在冒烟,二人下意识皱眉,就见一道身影已经先一步冲了进去!
是兰灏
兰煜雪和顾清风对视一眼,兰灏怎么会在这里?他冲进去是想救人,还是……
两人心道不好,此刻兰策若在里面,兰灏会不会趁机……
祠堂内。
兰灏确实一直派人暗中留意兰策的动向。得知承影去见过兰策,他心中便警铃大作。
承影是看着兰策长大的,虽已退回影宫,但其影响力不容小觑。他终究不放心,还是亲自到了祠堂附近。
见到祠堂冒烟起火,他第一反应是兰策在耍什么花招,想制造混乱假死脱身,或者另有图谋。
既然你想“死”,那不如就让你真死在这里,永绝后患!
他冲进浓烟,却见着火的是角落里的几个蒲团,火势尚未完全蔓延。蒲团旁边散落着一些碎木头。而祠堂中央,并没有兰策的身影。
兰灏心头疑窦更生,下意识地皱紧眉头,屏住呼吸,谨慎地朝碎木头的方向走了几步。
借着火光和窗外透进的微光,看清那几块碎裂木头上残留的鎏金字迹时,尽管已被烧得焦黑模糊,但陆枕河、云雪萍的字形轮廓依然可辨。
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头皮瞬间炸开发麻!
“噗通”一声,他竟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手忙脚乱地去扒拉那些被火焰熏黑的灵位碎片,指尖触碰到滚烫的木炭和未熄的火星也顾不得。
他捧着碎片,浑身颤抖,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扭曲变调的、充满惊骇与暴怒的厉吼,
“兰策——!你敢毁我娘和师祖的灵位!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就在他心神巨震、被这大逆不道之举冲击得理智几近崩断的瞬间!
一道身影,如同暗夜中蛰伏已久的鬼魅,悄无声息地从一根粗大圆柱的阴影后闪现!
是兰策!
他眼神冰冷锐利,手中紧握着那根被他磨得异常尖锐的木条,瞄准兰灏毫无防备的后心,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刺下!
“噗嗤——!”
木条尖端扎入皮肉,发出一声闷响。
“啊——!!!” 兰灏猝不及防,发出一声惨叫。剧痛让他猛地回过头,当看清偷袭者是双目赤红、如同索命恶鬼般的兰策时,他眼中瞬间爆发出极致的恐惧与怨毒!
求生本能让他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猛地运功,不顾后背伤口撕裂的剧痛,反手一拳狠狠砸向兰策的腰侧!
“砰!” 兰策闷哼一声,腰侧传来骨头似乎都要碎裂的剧痛,但他咬紧牙关,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握着木条的手再次发力,又狠狠刺入一分!
粗糙的木刺扎进他的手掌,鲜血顺着木条和他的指缝涌出,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他。
就在这时,祠堂门口传来一声惊怒交加的暴喝:
“兰策!住手!放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