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章：年初一
大年初一，天还没亮透，鞭炮声就已经此起彼伏地响起来了。
王超被鞭炮声吵醒时，发现父亲王建国已经起床了。他已经换上了那件只有过年才舍得穿的藏青色中山装，正在院子里点燃今天的第一挂鞭炮。
“噼里啪啦——”
红色的纸屑在晨光中飞舞，硝烟味随着寒风飘散开来。王刚兴奋地从屋里冲出来，捂着耳朵站在门槛边看。王玥也穿戴整齐地出来了，那件崭新的碎花罩衫让她看起来格外精神。
“都起来了？”李秀兰从灶间探出头，“快去洗漱，一会儿要去食堂打年糕。”
按照街道办的通知，年初一早餐公共食堂供应红糖年糕。这是难得的福利，家家户户都早早准备好了饭盒。
王家六口人走到巷口时，发现队伍已经排得很长了。寒冬的清晨，人们裹着棉袄，哈着白气，脸上却都带着过年的喜气。孩子们在队伍边追逐打闹，偶尔有调皮的偷偷放个摔炮，“啪”的一声引起一阵笑骂。
“王厂长，过年好！”队伍里不少玻璃厂的工人都认出了王超。
“过年好，过年好！”王超笑着回应，“大家都起得早啊。”
排了约莫二十分钟，终于轮到了王家。食堂窗口里热气腾腾，大蒸笼里摆满了切得方方正正的红糖年糕。掌勺的师傅今天格外和气，给每个人的饭盒里都舀了满满两大块。
“多给你一块，”师傅对王玥笑笑，“小姑娘穿新衣裳真好看。”
王玥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小声道谢。
年糕拿回家，还冒着热气。李秀兰把年糕切成薄片，放在锅里用少许油煎了煎。煎过的年糕外皮微脆，内里软糯，红糖的香甜在热气中弥漫开来。
“真甜！”王刚咬了一大口。
“慢点吃，别烫着。”李秀兰笑着看孩子们吃得香甜，自己只尝了一小口。
早饭后，拜年的人陆续上门了。最先来的是隔壁张保国一家，张保国带着妻儿，一进门就拱手：“建国老弟，秀兰妹子，过年好！”
“过年好，快进来坐！”王建国连忙迎客。
大人们坐在堂屋里说话，孩子们已经玩到了一起。
接着来的是对门的刘婶，她端着一小碟自家炸的油果子：“秀兰，尝尝我炸的，今年油放得足。”
“哎呀，你这手艺真好。”李秀兰接过碟子，转身从屋里抓了一把糖果塞给刘婶带来的孙子。
拜年的人一拨接一拨。有厂里的工友，有街坊邻居，还有王建国钢铁厂的老同事。堂屋里的瓜子皮渐渐堆成了小山，茶水续了一壶又一壶。
王超作为年轻一辈，也要出去拜年。他先去了雷师傅家。雷师傅住在厂区宿舍，开门见是王超，高兴得直拍他肩膀：“厂长，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雷师傅，我是小辈，该来给您拜年。”王超恭敬地说。
雷师傅家里简单却整洁，桌上摆着待客的瓜子花生。雷师傅的妻子硬是塞给王超两个煮鸡蛋：“带着路上吃。”
从雷师傅家出来，王超又去了张涛副厂长家。张涛家大门上贴着崭新的春联，墨迹饱满——显然是除夕前就写好的。张涛正在院子里收拾鞭炮屑，见王超来了，放下扫帚迎上来。
“王厂长，过年好！快屋里坐。”
“张副厂长过年好，给您拜年了。”王超拱手道。
两人进屋坐下，张涛的妻子端上茶水和瓜子。王超注意到桌上摊开着一本技术手册，旁边还放着纸笔。
“张副厂长这是……”王超指了指手册。
“闲着也是闲着，”张涛笑道，“琢磨琢磨年后生产线改进的事。你来得正好，我有个想法……”
两人就着茶杯，在年初一的上午聊起了厂里的技术问题。说到兴头上，张涛拿来纸笔，画起了简易的示意图。
“过了年，仪表厂那边可能还有新订单。”张涛压低声音说，“我听说他们在研发新产品，对玻璃元件的要求可能更高。”
“这是个机会，”王超点头，“咱们得提前准备。”
临走时，张涛送到门口，郑重地说：“厂长，有你在前面领着，咱们厂肯定能更上一层楼。”
拜完年已近中午。王超回到家时，发现堂屋里多了个客人——赵志强来了。
“姐夫，你怎么来了？不是该在……”
“红儿让我来的。”赵志强笑着说，“她说虽然初二才回门，但今天初一，该来给爸妈拜年。她自己在家里陪我妈他们说话。”
李秀兰听到这话，眼圈又有些发红，这次是高兴的：“这孩子……想得周到。”
赵志强没留下吃饭，说家里还有事，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但这一趟，让王家人心里都暖融融的——女儿虽然出嫁了，心里还惦记着娘家。
午饭简单，就是早上剩的年糕和昨晚的剩菜。但谁也没在意，过年的重点本就不在吃上。
下午，巷子里更热闹了。孩子们穿着新衣，在巷子里追逐嬉戏。大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门口晒太阳、聊天。偶尔有自行车铃声响起，那是去更远处拜年的人回来了。
王玥带着王瑶在院子里玩。王瑶穿着王红改的小红棉袄，像个福娃娃，摇摇晃晃地追着姐姐跑。王刚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几个摔炮，小心翼翼地点燃后扔出去，“啪”的一声脆响，吓得王瑶先是一愣，随后“咯咯”笑起来。
王超搬了把凳子坐在门口，看着这一切。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邻居们的说笑声、孩子们的嬉闹声、偶尔响起的鞭炮声，交织成最真实的人间烟火。
李秀兰也搬了凳子出来，坐在儿子身边：“看什么呢？”
“看咱们这条巷子。”王超说，“妈，您说日子是不是真的越来越好了？”
李秀兰顺着儿子的目光望去，沉默了一会儿：“是啊……一年比一年好了。”
傍晚时分，拜年的人渐渐少了。家家户户开始准备晚饭——虽然还是那些菜，但热一热，又是一顿团圆饭。
晚饭后，王家人又围坐在炭盆边。王建国拿出了一副扑克牌——那是王超给他的。一家人玩起了最简单的“争上游”，输的人在脸上贴纸条。
王超脸上被贴了三张纸条，王玥笑得直捂肚子。王刚为了不让妹妹赢，偷偷换牌，被王玥发现后追着满屋跑。小瑶瑶看不懂牌，但看着哥哥姐姐脸上的纸条，也拍着手笑。
炭火噼啪作响，映着一家人的笑脸。屋外是寒冬，屋内却温暖如春。
夜深了，大家撑不住去睡了。王超最后检查了一遍门窗，走到院子里。除夕夜的鞭炮屑还零星散在地上，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红色。
远处，不知谁家还在守岁，隐约传来谈笑声。
（第四百三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