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洒在青石训练场上，东边的山头刚露出太阳，光线照到了环形阵图的边缘。草叶上还有露水，云绮月已经站在阵心位置，一动不动。
她蹲下身，手指摸过地上一道细小的裂痕。那痕迹弯弯曲曲向前延伸，像是被什么力量撕开的。指尖碰到一点暗褐色的粉末——那是昨夜还完好的符纹残留，现在却碎成了渣。她轻轻搓了搓，眉头皱起：这不是自然脱落，也不是灵力耗尽，而是断了。
“第七环的灵墨开始掉了。”她站起身，声音不大，但清楚地传到了不远处正在打坐的叶凌轩耳中。
他睁开眼，眼神清冷。几步走过来，也蹲下查看裂缝。右手按住阵眼石，掌心一压，石头晃了一下，发出低沉的声音，随即光芒熄灭，像一口突然停摆的钟。
“不是磨损。”他低声说，敲了敲阵眼底座，“是下面的灵脉动过。”
两人没说话。风从山谷吹来，带着一丝潮湿和雷火的味道。他们都知道，这座主阵连着山腹的地脉，除非有外力震动，否则不会出现这种精准的损坏。而最近一次雷暴，已经是五天前的事了。
云绮月抬手拍了三下。声音清脆，在空旷场地上传得很远。
练剑的弟子们立刻收剑归位，动作整齐。有人额头冒汗，衣服湿透贴在背上，呼吸急促，但没人说话，也没人乱看。这是规矩——主阵出问题，所有人听令。
“主阵区停用。”云绮月说，“所有人退出三丈外。”
脚步声沙沙响，人群迅速后退。柳萱儿从小路走来，手里提着药篮，发带松了一半，几缕头发垂在肩上。她长相温和，但眼睛很亮。
“怎么了？”她问，目光已经落在裂缝上。
“阵图不稳。”云绮月指着地面，“我刚才试过引灵流，反应慢了快三成。如果强行启动合击阵法，中途炸开，会有反噬。”
柳萱儿蹲下，手掌贴地，闭眼感应。几秒后睁开眼：“底下有震动残留，像是前几天雷暴震松了根基，但……”她顿了顿，“震源方向偏西北三十度，不像天雷直接劈下来。”
叶凌轩点头：“我也这么觉得。执事长老还没到，得先处理一下。”
云绮月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升到山腰，阳光斜照进树林，斑驳一片。离午时还有两个时辰，不能干等。
“不能干等。”她说，“把人分成两组。柳萱儿带一组去北侧空地，练冥想和灵力调控。叶凌轩留下，帮我查问题。”
柳萱儿答应一声，点了十个人离开。剩下的人站在原地，有些茫然。一个穿灰袍的小个子少年小声问旁边的人：“那我们今天还能对战吗？”
“主阵坏了，怎么练合击？”那人摇头。
这话传开，几个人脸上露出失望。有人踢了脚边的石子，滚出老远；有人把剑插进土里，靠着剑喘气。
云绮月听见了，没有责怪。她走到人群中间，脚步轻，但每个人都注意到了。
“你们觉得战斗一定在平整的地方打？”她问，声音不高也不低，但大家都听清了。
没人回答。空气安静了一瞬。
“敌人不会挑地方。”她说，“也不会等你准备好才动手。昨天你们能在梦里看清自己，今天就能在坏阵里找到出路。”
她看着一张张年轻的脸，有的稚嫩，有的倔强，有的眼里藏着不甘。“现在加一项测试——应急响应。叶凌轩会随机喊指令，你们要在五息内完成动作。错的人多练一个时辰基础步法。”
话一说完，气氛变了。刚才还垂头丧气的人抬起头，握紧了剑柄。有人悄悄活动手腕，有人调整站姿，连呼吸都变得小心。
叶凌轩翻开竹简，纸页发出轻响。他念道：“三人组，攻守替位，起！”
六个人立刻动起来。脚步交错，身形翻转，有人慢了半拍，被同伴撞了肩膀，但他没停，马上补位。第二次是双人闪避，第三次是单人突进封路。
云绮月在一旁看着，眼神锐利。她忽然发现，有两个弟子总是在指令下达前就动了——不是预判，是提前。
她走过去，语气平静：“你们怎么知道下一步是什么？”
其中一人犹豫了一下，低声说：“听他翻竹简的声音。每次换页，都是新指令。”
云绮月看向叶凌轩。他也听到了，嘴角微微一动，随即合上竹简，改用手势——左手竖掌为攻，横掌为守，屈指为退，摊手为散。
第四次测试开始。这次没人提前动。所有人都盯着他的手，动作干脆利落，毫不迟疑。
结束后，云绮月点了三个表现最好的名字：陈砚、裴昭、苏映雪。没有表扬，也没有批评。只让他们留下，帮忙检查其他阵环。
她带这几人绕到南侧，那里埋着一块青铜阵盘，只露出一角，上面长满青苔。她让弟子清理周围的碎石，又让人拿来铜刷和灵油。
“这个还能用。”她说，“虽然小，但够撑半天训练。”
叶凌轩蹲下检查接口，抹去泥尘，露出金属凹槽。“要重新接灵线。”他说，“得用三级以上的导灵丝。”
“我去拿备用的。”陈砚转身要走。
“等等。”云绮月突然开口，拦住他。
她盯着接口边缘，蹲下身，从袖子里拿出一枚玉尺，轻轻刮过缝隙。一道微光闪过——那是金属划过的痕迹。一圈锯齿状的小缺口围着接口，整齐却不规则，明显是人为撬动。
“这不是自然损坏。”她说，声音变冷。
叶凌轩凑近看，瞳孔一缩：“有人动过手脚。”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多说。云绮月站起来，目光扫过整个训练场。远处弟子正在北侧练习调息，柳萱儿坐在中间闭眼指导，神情专注。
“先不说。”她压低声音，“先把临时阵搭好。等执事长老来了再查。”
他们花半个时辰清理现场，把小型阵盘完整挖出来，搬到空地上。云绮月亲自接线，每根都仔细涂上灵胶，再用火符烤固定。她的动作很稳，像每一根线都连着心跳。
最后一道符纹闭合时，阵盘亮起青光，柔和却有力。范围不大，只能容十人同时使用，但足够稳定。
“可以用了。”她说，轻轻吐出一口气。
叶凌轩记下时间，在竹简上写：“临时阵启用，主阵待修。”
这时柳萱儿带人回来了。她走到云绮月身边，低声说：“刚才有两个弟子灵力波动大，可能是昨晚没睡好。我已经给了安神茶。”
云绮月点头：“辛苦你了。”
柳萱儿看了眼裂缝，皱眉：“这不像雷击造成的。断口太齐，而且……”她伸手探进裂缝深处，指尖沾了些粉末，“这里面混了砂铁屑，是人为掺进去阻断灵流的。”
“我们也发现了。”云绮月说，“等长老来确认。”
柳萱儿没再多问，只说：“北侧那批人还想多练一会儿，要不要让他们进来轮换？”
“让。”云绮月说，“分三批，每批半个时辰。叶凌轩负责计时。”
训练继续。这次没有合击演练，但每个人都认真完成每个动作。有人失误了，主动站出来加练。没人抱怨场地小，也没人问主阵什么时候能修好。
快到午时，最后一组结束。云绮月让大家集合。
“今天的事不是意外。”她说，目光扫过每一张脸，“我们的准备必须更细。从明天起，每天训练前先检查一遍阵图，发现异常立刻上报。”
她看向叶凌轩：“你安排巡查班次。”
叶凌轩点头：“下午就能排出来。”
“还有。”云绮月从怀里拿出一块青铜片，上面刻着断裂的符纹，“这是从主阵眼里取出来的。谁见过这种痕迹？”
弟子们凑近看，有人摇头，有人皱眉。最后那个灰袍少年举手，声音不大但清楚：“我见过类似的。去年工坊修防御阵时，有人用劣质工具强行拆解，留下的就是这种锯齿状缺口。当时监工说是‘野匠手法’，不留余地。”
云绮月看着他，点头：“你说得对。记住这个样子。如果再看到类似痕迹，马上告诉我。”
散队后，弟子们陆续离开。云绮月没走，站在临时阵旁看着地面。阳光移到头顶，影子缩成一小团，静静伏在脚下。
叶凌轩走过来，把竹简递给她。上面写着今天的全部记录：故障时间、人员分配、应急测试结果，字迹工整，条理清楚。
“你怀疑有人动手脚？”他问。
“我不确定。”她说，“但不能当它是意外。”
柳萱儿提着药篮走来，交出一张纸：“这是刚才那些人的灵力记录。波动都在正常范围。”
云绮月接过纸，没说话。风从西边吹来，卷起地上的灰屑，落在她的鞋面上。
她低头看那道裂缝，又抬头望向远处山影。太阳慢慢移到头顶，光影无声流转。
叶凌轩站在她左侧三步远的地方，手里的炭笔刚放下一半。
而在训练场西侧的树影深处，一片落叶悄然滑落，盖住了半截被踩进泥土的金属碎片——那上面，赫然也有一圈锯齿状的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