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长乐抱着膝盖背对着结界,垂头丧气的缩成一团,她害怕见到那些残魂。
她知道自己很没用,不能像表姐那样,想方设法去帮忙。
每回见到残破的魂体,重现死亡时的惨状,她的心就像被揪成一团,难受的没法舒展开来。
羲长乐讨厌面对这片空间,就像是巨大坟场的空间,充满了死亡与悲伤。
本能的就想逃避。
相较于她,身为剑修的宋小鱼与何飞岩更为坚强。
可是,当何飞岩见到疑似“慕乘风”的那半个残魂,一次次的把断掉的手试图接回去的时候,他还是崩溃了。
一个剑修,没了手还怎么拿剑?
当年教导他阵法的慕乘风何其意气风发,可如今,竟落的如此下场。
何飞岩十分抗拒“先生”就是唐正言,更不敢相信那半个、甚至连手都断掉的残魂就是慕乘风。
他冲了出去,跑到远离结界的地方跪了下来,拳头一遍遍的砸在焦土上,最终失声痛哭。
他什么都做不了。
宋小鱼坚持陪着林溪,但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林溪拒绝了。
不是每个人都历经几世,有着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
直面残酷战争的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伤害与压力,残存的怨气也会放大人心里的负面情绪。
林溪将他们关了起来,不许他们再离开结界。
又令他们日夜不停为亡者诵念归元宗的《灵虚净神诀》,希望他们的心境不会受损。
何飞岩身为剑修,最讨厌的就是诵经念咒。
可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会心甘情愿的坐下来,诚心诵念《灵虚净神诀》。
宋小鱼侧着头,一边凝视结界之外,一边听着引魂音,这段时间充斥心中的无力、烦闷被丝丝缕缕的笛声抚平。
喃喃自语:“有用……真的有用……”
羲长乐犹豫片刻,也转过身向外看去。
阴沉沉的天幕像要倒扣下来一般,焦土黄沙依然一望无际。
遍地灰白色的骸骨与曾经浸透鲜血的沙土,已经被一点点的收起。
一袭青衣的林溪正凌空而,一管洁白如玉的竹笛被她握于手中放在唇边。
声音清冽,却不高扬。
在这广阔、死寂的空间里,甚至显得有些单薄。
它不像曲子,更像是一种呼唤,一种以特定韵律持续吐露的、耐心的指引。
在她的周围,目之所及,无数细微的光点无声地飘浮、沉浮。
他们像凝滞在空中的星河,像被碾得过细的萤火,大的不过指尖,小的几不可察。
泛着朦胧的、脆弱的微光,在浑浊的天光与焦黑的背景之间,无依地明灭。
林溪用仙力将笛音自上而下扩散出去,轻柔地铺洒开来。
下方,那些漫无方向飘荡的魂体碎片,开始极其缓慢地,朝着林溪下方那一片特意清理过的地面汇聚。
她垂着眼眸,神识笼罩着那些微小的光点。
气息匀长而克制,让那引导的韵律始终平稳。
有些碎片实在过于微弱,即便被笛音牵引,光芒也闪烁不定,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熄灭。
他们已经碎到几乎承载不起任何一点归拢的意念。
林溪的笛声没有停顿。
她以神识调动一团金光。
那团光芒并不大,虽只有指头大小,随即缓缓拉伸、延展,竟化作千丝万缕,比春蚕吐出的丝还要纤细。
金光化作的丝线,流转着纯净而温暖的光芒,那是功德之力。
是她以前与人为善、破劫救世所累积的天地馈赠。
金色细丝按着神识的指引,精准地找到那些最为黯淡、行将溃散的魂体碎片。
温柔地缠绕上去,就像是给破损的瓷器描上金边,一点点填补着魂光上最细微的裂隙。
金色细丝触及到的碎片,那摇曳的微光像是得到了支撑,渐渐稳定下来。
原本惨白、幽绿的光芒里,渗入了一丝极淡的金色,并未改变本质,却多了一点坚韧的底色。
林溪并未停下,笛音越发婉转,周身气息微微变化。
神识带出更多更为柔和的金色光晕,如同清晨里的第一缕曦光,自她身上悄然弥漫开来,向下方的魂光碎片笼罩而去。
功德之光轻轻拂过那些碎片。
变化极其细微,却真实可辨。
他们多了一丝灵动,沉睡的灵智似乎被唤醒了一丝丝本能。
原本的微光,也显得莹润了一点,尽管微弱依旧,却不再像是随时会燃尽的灰烬。
笛声与金光交织,在这片死亡的领域里,艰难地编织着渺茫却不容放弃的生机。
焦黑的土地上,几个残破的魂体在缓慢飘移。
羲长乐忽然扯了扯身旁何飞岩的袖子,声音压得很低,却掩不住兴奋。
“石头石头,你快看!表姐她……好像把先生的手给补上了!”
何飞岩正在诵念净神诀,这时也向结界外看去。
只见那被他们暂且称作“先生”的残魂,又拖着半个师弟的魂体飘了过来。
与之前不同的是,那疑似慕乘风的魂体,原本断口模糊的手腕处,此刻多了一圈的金色光晕。
那金光比发丝还细,稳稳地将断裂的魂体缝合在一起,看起来牢固了不少。
羲长乐劝道:“你别再自责了……”
“我不是自责……”何飞岩闷声道,目光却没离开那圈金光。
“我只恨自己太没用,除了干看着,什么忙也帮不上……
最后还得靠林师叔出手。” 他沮丧的低下头。
宋小鱼抱着胳膊,闻言抬起下巴,眼中闪过与有荣焉的光芒。
“有没有用,那得看跟谁比。跟我们溪溪比,你觉得没用那才是正常的!”
她伸手拍了一下何飞岩的后背,发出“砰”的一声,可见力道不轻。
“你也不想想,跟在她身边的都是些什么人,我师父、纪无双……
小师侄儿啊,不是我说你,你脑子得坏成什么样,才会妄想跟他们比?”
何飞岩被拍得一愣,眼睛瞪圆了些。
他细细琢磨了一下宋小鱼的话,紧绷的肩膀竟然慢慢松了下来。
心里那份因无能为力生出的负罪感,好像……真的轻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