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彻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从翊坤宫里出来，迷迷瞪瞪地就走到了永寿宫门口。
等他抬起头，看见熟悉的牌匾的时候，还有些愣神。
“这不是小凌子吗？你这么看着我们永寿宫干什么？”
“我……路过。”
王蟾冷笑一声：“那就赶紧走吧。”
凌云彻畏畏缩缩地点了点头，低垂着头往前走，走了两步，还是忍不住回头：“听说皇贵妃……”
王蟾眼神一厉：“你这会儿要是走，小爷就只当做今天没见过你。”
凌云彻心跳加快，有些害怕，但，今日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让他忍不住就想问问：
“我只是想问问她好不好……”
话没说完，就被王蟾拽进了永寿宫里，捂住嘴巴拖到了后院杂物房里。
房门砰的一声从外面关上，透过窗户上的光，能够看见门口和偏窗前都有人守着。
凌云彻头皮发麻：“你想干什么？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有些担心……”
王蟾冷笑一声，一拳头砸到了他脸上：“担心你大爷！皇贵妃娘娘也是你个贱人配担心的？！”
他专挑最疼，却最不见伤口的地方打，用得全是暗劲儿。
正殿里，嬿婉正跟富察皇后说话，就见春婵匆匆过来，压低声音禀告道：“王蟾把凌云彻抓到了杂物间去打了。”
嬿婉手微顿，又继续慢条斯理地给富察皇后把小橘子剥完了，笑眯眯掰开递给她，一半儿。
富察皇后瞥了她一眼：“有事你就去忙。”
嬿婉笑了笑：“娘娘就等嫔妾一小会儿。”
她从软榻上下来，又给富察皇后把放远了的话本子拿过来放好，这才施施然出了门。
澜翠立刻给她披上斗篷，送上手炉。
春婵有些担心；“这时候去见他……”
嬿婉柔声道：“本宫去送他一程。”
如懿已经走到了末路了，再逼迫下去，一定会发疯发狂，越发不顾后果，到时候拿凌云彻的事情来说事，难免让皇上膈应。
纵容他活到如今，又凑巧今日他刚好过来了，那便暴毙好了。
她慢吞吞朝着后殿走去。
容嫔本来出来找她，见她的样子，便又转身回去了。
她的大宫女问道：“公主不去了吗？”
容嫔神色淡淡的：“约束好咱们的人，不要往外说不该说的话。”
她的大宫女自幼服侍她，是被皇帝特意从寒部召来的，自然听从她的安排：“公主放心。”
容嫔嗯了一声，回屋去发呆去了。
长廊处，春婵担忧地看了一眼偏殿方向：“她总在这儿，倒也不是个办法。”
嬿婉柔声道：“放心，不会太久了。”
等宝月楼建成，皇上还要带着大家都去看呢，到时候才会叫容嫔搬走。
且就近这么住着，也方便她彻底了解容嫔——跟她预计地差不多，容嫔仇恨皇上，却又为了部落不敢做什么。
但，容嫔非常愿意参与一切能让皇帝活短点儿的小活动。
只要不是那么明显。
春婵点点头，轻笑：“奴婢也不是怕别的，就是……”
嬿婉睨了她一眼的：“坏妮子。”
门口守着的小太监见了她过来，忙都行礼，也是提醒屋子里的王蟾——主儿来了。
屋子里瞬间寂静，没一会儿，王蟾微喘着打开了门，露出笑容：“您怎么来了？”
嬿婉挑眉：“打死了？”
王蟾忙道：“哪儿能呢？”
见嬿婉要进来，他虽然担心，但还是让开了位置：“您仔细着脚下！这儿有血迹，您小心！……要不，您让奴才收拾一下？”
嬿婉睨了他一眼：“本宫哪里就有这么娇气了？让开！”
王蟾只能让开位置，站在嬿婉身后，阴狠地瞪着满脸期望的凌云彻，手越发痒得厉害。
刚刚还是揍轻了！
要叫进忠公公来动手，非把他眼珠子抠出来不可！
嬿婉垂眼看着一滩烂泥似的凌云彻，许久没见，这个人，比上一世死在牢里的时候还要邋遢。
他仿佛比那时候老了二三十岁。
她心里这么想，嘴上也这么说了：“凌云彻，你怎么老成这样了？”
凌云彻眼睛肿得厉害，只能从缝隙里迷糊地看见嬿婉的脸，听见她的声音，他恍惚间听见了她欢呼着叫他云彻哥哥。
那竟然，已经是很久很久，仿佛上辈子的事情了。
他竭力想要睁大眼睛看清楚她，也的确是看清楚了一点。
她还是跟过去一样，岁月不但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反而让她看起来更小了。
他开口，却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说到底，是他跟如懿走得太近，才叫如懿和海兰盯上了她，叫她在嘉贵妃宫中被磋磨了五年。
她没有死，不是他的功劳，也不是就嘉贵妃当年仁慈，而是她寻求到了自救的办法。
而他，不替她的劫后余生高兴，只愤恨她选择了更高的权力攀附，抛弃了他。
“……对不起。”
嬿婉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你跟本宫道歉？”
凌云彻眼底带着些释然：“之前，是我对不住你。”
嬿婉认真想了想：“你说的是哪次？”
凌云彻呼吸一滞：“……”
嬿婉笑出了声来，摇摇头：“凌云彻，你还是跟过去一样，一样的自以为是，高高在上，不知道在清高什么。”
她对春婵道：“去给他拿伤药，让王蟾给他处理一下，就叫他回去吧。”
凌云彻心里刀子绞肉一样地难受；“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是诚心给你道歉的。”
嬿婉已经走到了门口，闻言，头都没有回：“凌云彻，日后别再来永寿宫了，本宫不喜欢。”
说罢，迈过门槛，再没有回来。
王蟾小跑着追了出去，没一会儿就喜滋滋地拿了跌打药过来。
凌云彻看见他的表情，眼底浮出茫然：“你在永寿宫做太监，很开心吗？”
王蟾脸皮抽了抽：“你是不是没挨够打？”
凌云彻看见他阴狠的模样，心里就一哆嗦：“我不是讽刺你，我就是，就是问问。”
他嗫嚅道：“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
王蟾睨着他，怜悯地笑了笑：“告诉你没什么，在永寿宫做事就是让人高兴，你出去打听打听，这满宫里，除了皇上那儿，宫女太监们最想去的地方是哪儿？就是我们永寿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