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日,克莱门茨上空飘起雪花。
街道在一夜间染成白色,初冬的阳光下,莹莹白雪亮的刺眼。
与寻常节日不同,这是一个神圣且静默的日子。
高塔脚下新建的大圣堂前,长长的队伍随着钟声有节奏地步入其中,伊里斯手持树枝走在最前面,身上穿着的是那套新定制的礼服,头上戴着金属编织的“花冠”,两侧垂下叶片。
如此形象,宛如森林之主的真身在世间降临。
“森林之主诞生于荒芜之地,祂是第一粒的种子,万物起始。”
熟悉的诗句,伊里斯不知道自己已经第几次听到了。她越来越感觉自己与诗句内核相契合,她即是森林之主,森林之主即是她。所谓预言正在她身上实现,于是附带的神力也降临她身,任她调用。
伊里斯的另一只手拿着一把匕首。刀刃闪着寒光,锋利无比,一尘不染,却又令人忍不住想去触碰。它仿佛是世间一切欲望的集合体,用生命的重量蛊惑人心。
众人行至圣堂大厅,八主神的雕像分立两侧,以森林之主为首,而最上首供奉着没有面容的造物主雕像。后方的人群纷纷散开,只留伊里斯一人上前。
“肉体是我在此世的投影,灵魂啊,前往高维世界。
“死亡、融合、重新诞生,以‘伊里斯’之名重获新生。”
寥寥几句,是最初的誓言,也是决定她一生的命运。
于是,在掌管命运权柄的造物主面前,伊里斯高举匕首,没有丝毫犹豫的刺入自己的胸膛。
“哗”的一下,狂风卷过圣堂,下起了花瓣雨。凋零的花瓣如梦如幻,仿佛凋零,又仿佛重获新生般在空中舞蹈。
所有人都惶恐俯身,其中有不少双眼睛在紧张的观察前方伊里斯的背影。
没有动静。
伊里斯保持着将匕首插入胸膛的姿势,略微弯腰,一动不动,像是石化的塑像。
——这到底是是成功还是失败?
结果与克莱门茨城本身以及所有身处此城的人都息息相关。
克莱门茨并非造物主正式赐名,而是预言所得。先有城,才有城主,因此今天仪式的第一项也是最重要的一项,便是向造物主游吟诗人取得建城的许可。
继嘉兰诺德之后第二座神的城市。
花瓣雨逐渐停息,叶片和花瓣一同落在地上,共同铺就一张华丽的地毯。刹那间,一个景象同时闪过所有天赋者的眼前——
人界发生巨变,五国举国哀痛,诗人与世长辞……不,只是长眠。
祂留下最后一道神谕,奠定了第二和第三个神的城市——“克莱门茨”和“威尔克斯”。
一瞬间发生的事情信息量太大,就连已经活过千年的希雅一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而独自站在前方的伊里斯缓缓转过身来,那柄仪式匕首依然消失不见,伤口迅速愈合,她脸上闪过奇异的笑容,振臂高呼:
“天佑克莱门茨!”
“天佑克莱门茨!”
下方众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本能的跟随伊里斯一同高呼。
伊里斯的双眼在发光。不是象征意义上的发光,而是真的散发出非人的光芒,宛如在阳光下折射的玻璃球。
伊里斯自己拿起象征城主职位的手杖,而非被授予的形式。她身上散发出的强大神性无形中震慑了所有人的行动,即便与流程不同,也没人敢有异议。
森林的魔力开始流动,森林之主举起手杖,领其进入宜人的佳境。
“在伊里斯城主的精神魔法影响下,众神主义成为克莱门茨主流思想,众神终日狂欢,人间亦繁盛。科技高速发展,环境资源富足,作物茁壮生长。
“克莱门茨于1654年12月1日建城,首任城主为伊里斯,副城主为卡尔、赫斯、卢米。同日,诗人于五国长眠,并留下威尔克斯的预言。”——《克莱门茨编年史》
世界被改写了。
伊里斯在半梦半醒中完成仪式,不知何时从仪式上离去的,回到黑森林,才终于有了一丝安心的感觉。
看到迎上来的莉莉丝被她的外表吓到后,伊里斯轻轻一笑。
“我变了吗?”
“不是的,不是的,只是……好像,确实有点不一样了……”
莉莉丝语无伦次地解释。
伊里斯的外观的确没变,仍是人形,没有任何异变。她的眼睛不再发光,身边的光环也散去,看上去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二十岁出头的青年模样。
然而,对于莉莉丝这样的魔物来说,魔力的变化才是她最敏感的。
伊里斯变了,很极限,神性和人性再一次争抢起她的身体。
伊里斯叹了口气,在室外的椅子上坐下,随口对着看似什么都没有的一团空气说道: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那里。”
“昔日的猎物都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了,我害怕的不敢现身呢,城主大人。”
“你是在怪我吗?可是依我看,你和你的同类都更喜欢现在的状态才对。”
“什么同类不同类的,城主大人才是我们的同类啊。”
西弗从阴影中悄然现身,莉莉丝吓了一跳,但仍坚强的固守在伊里斯身后。
伊里斯感受到莉莉丝的颤抖,反手握住她的手,将她带至自己身边坐下。二对一的阵仗,西弗毫不在意,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坐到伊里斯对面,身体前倾,故作谦卑。
“城主大人,如今我们半神全都是您的城民了,您会怎么安置我们呢?”
“我无意对你们施加特别的管束。从今天开始,你们和所有城民一样,都遵从一样的规则生活。”
“哦?可是……”
西弗凑近伊里斯,用鼻子嗅了嗅伊里斯的味道,笑道:
“可是城主大人还不是真正的半神,就这样放着我们,不怕有一天自己的城主之位不保吗?”
“你也看到了?”
伊里斯看似答非所问,实则两人一个眼神交锋,彼此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神选规则变了。”
“一切限制都解除了。我们跨入了新纪元,一个真正能成为主神的纪元。”
“这都要多亏城主大人的福啊。”
西弗笑着靠回椅背上,眼神认真的看向伊里斯,诚心发问:
“这种情况下,你觉得众神主义真能长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