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决定要去找炎雀时,江篱便飞鸽传书去了苏府。
收到信的苏致渊,甚是心痛,为了自己的妹妹能有一线生机,他连夜就去了药房,与炎雀商议此事。
炎雀看过信后,先走到熬药的火炉前将其烧了,又捋着胡须坐了回来。
“唉,大少爷,不是老朽不想给青姑娘看,只是,若她真如江篱的描述一般,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是治不好了。”
“连您都这样说了,那,那她岂不是?”
“不是老朽夸大,老朽的徒儿鄞桓,那可是一等一的高手,与老朽相比,可谓是不差分毫。若连他都束手无策,那苏姑娘就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对了,炎老,苏某也向您赔个不是,您本是家中的客人,又隐世埋名这么多年,却为了苏某要再见故人,苏某真是愧疚难当!”
“无妨,人嘛,哪有不遇事的时候,老朽已是苟延残喘多年,若是还能在入土之前见见我心爱的徒儿,也算不枉此生,苏少爷不必挂心!只是,这青姑娘还能活多久,还是等他们到了,老朽再做判断。”
“多谢炎老体恤!”
苏致渊约摸着时间,退掉了一切外界的应酬,还命人收拾好了房间,等待着苏苒青的到来。
一行人经过了几日的奔波,终于到了垣巷城。
到了苏府门前,几人快速地打了招呼之后,鄞桓便抱着苏苒青进了房间。
苏致渊也让管家将大门紧闭,传话下去,这几日都要闭门谢客。
“大哥,别来无恙啊!”
“青儿,你别说了,大哥都知道,都知道啊,你稍等,炎老已经准备好了,马上就到。”
不一会儿,炎雀就进了门。
见到鄞桓之时,师徒二人只是对视了片刻,便默契地配合了起来。
炎雀也毫不掩饰,搭过脉后便开始频频摇头,这样的举动让几人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他又将护身符里的东西仔细辨认了一番,分别问了鄞桓和江篱一些事,便大致明白了。
“老朽已为青姑娘熬好了汤药,喝完了便先让她休息吧,留下人照看便好,其余人都随老朽出来吧。”
几人不敢多言,留下了医女和小媛照看苏苒青,便跟着炎雀去了不远处的药房。
“师父,青儿的病?”
“桓儿,你的医术是师父亲手所教,你应该最清楚她的病情,师父这次是爱莫能助了。”
“炎老,若连您都救不了苒青了,那她岂不是,就只能等死了!”江篱焦急地说道。
“江篱,你也算是老朽的半个徒儿,你们怕都是关心则乱,凭你二人的医术,难道还探不出一二?”
“师父,那您,您能保她多活几日?”
“唉,青姑娘的身子本就羸弱,当初老朽就已把话说明了,她又是放血救人,又是长途跋涉的,身体消耗过快,若是能一直在老朽的眼跟前儿,兴许还能多活一年。可这次,这至阴之物给了她不小的打击,能撑到与你们一同入苏府,就已是一个奇迹了,如今,老朽也是无计可施,只能是多活一日是一日了。”
听到这话,一旁的苏致渊瞬间瘫坐在椅子上,插嘴询问。
“炎老,您的意思是,我妹妹活过一日是一日,兴许明日不行了,就当真要去了吗?”
炎雀叹气地看了一眼鄞桓,无奈地点了点头。
“桓儿,为师知你这么多年甚是辛苦,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女子能让你高兴,却,却是这样的结局,你想做什么便去吧,为师不会再阻拦你了。”
听罢,鄞桓紧闭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内心的狂躁。
他躬身向炎雀行了一礼,缓缓开口。
“是,徒儿知道了,多谢师父搭救之恩!”
炎雀摇摇头,甩了甩衣袖,有让他回去的意思。
鄞桓转身回到了苏苒青的房间,看着床上仍在熟睡的她,面色惨白。
他又摸了摸她的手,紧有一丝丝的温度,即便是盖了很厚的被子,仍旧捂不热苏苒青的身子。
于是,他将自己的手伸到了被子里,为她取暖。
“鄞桓,救我……”
苏苒青好似做了什么梦,又开始说胡话了。
鄞桓似是知道她会如此,也没有回应,只是一遍又一遍,轻轻擦拭掉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他的内心还是有一丝丝的高兴,至少她在昏迷之际,想到的人始终是自己。
就这样,日子不缓不慢地过着,所有人都按部就班地照看着苏苒青。她醒了,大家就与她聊天,她睡着,大家就轮着休息。
最忙的要属鄞桓和江篱了,即使他俩的医术再高明,都仍要翻阅各种医书来研究探讨,这种时候,他们终是放下了彼此的身份,齐心合作了起来。
炎老看着自己的徒儿和这个半路收获的徒儿如此能干,甚是欣慰,可转念又想到了原因,心中又不免惆怅。
经过了多日的诊治,苏苒青的精神似乎又好转了,因她能清醒的时间逐渐增多。
大家都在为她的变化而高兴,可只有鄞桓和江篱心里清楚,这只是治标不治本,但脸上仍是一片平和。
他俩深知,苏苒青的状况就像是人在去世前,会回光返照一般,可他俩宁愿这样用药吊着她,也不愿放弃。
“鄞桓,都是因为我,你都瘦了。”
“无妨,要那么壮干嘛,我觉得我这样挺好的。”
“可你这么久都不回去,母妃能愿意嘛?”
“放心吧,我已经书信回去了,好多公文也送到了这里,我仍旧可以做事的,你只要养好自己就行,凡事有我在。”
“嗯,好,都听你的。”
小媛端了些药膳进来,鄞桓接过后,便叫她出去了。
“来,这些是我和江篱一起做的药膳,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原来这也是一种缘分呢,能让你们二人一起合作,看来,我这病也没白得。”
“呸,呸,呸,不许你胡说,哪有人盼着得病的?再说了,只要他不犯我,我也不会拿他怎样的,听你这话,我就好似洪水猛兽一般!”
“可不是嘛,难道你以为自己很好相与吗?”
“别光想着和我斗嘴了,快吃吧,凉了就不好了。”
宣王在门外,听着屋里的二人打趣,脸上挂满了失落,可他回过神来又想:只要青儿能好,我这又算什么呢!
他刚回到房间,暗卫就送来了一封密信,是迟苓悦写的。
他接过信时,有片刻的迟疑,又和来人确认了一番,随即打开看了起来,这才敢相信是迟苓悦的笔记不假。
“王爷,臣妾已知事情的原委,您且放心去做,这边有臣妾在,不会有事的……”
原来,是皇上怕西境会趁着宣王不在,突然袭击大靖国,特意叫了赵昀等人对城内外严加防范。
而迟苓悦是除了皇上和皇后之外,皇城中唯一一个知晓事情原委的人,于是,她便自告奋勇,与赵昀一同去秘密守城。
因她毕竟是上过战场的女将军,又可以稳住什么都不知的赵昀,省的他多疑,可谓是一举两得,便欣然同意了。
刚开始时,赵昀和赵远筳对皇上这样的安排都感到困惑,赵昀更是在几日后对迟苓悦发出了疑问,可迟苓悦哪敢与他说真话,只是用她以往行军时惯用的套路,将赵昀这个铁憨憨敷衍了过去。
此时,西境国倒是一片祥和,朝政上有柒昂与鄞桓的里应外合,太妃娘娘再有想法,也一时间无法渗透其中。
说白了,因着这些年鄞桓强大的治国能力,早已将她的母族和曾经的老臣清理殆尽了,现在的太妃也就是一个纸老虎而已,声势浩大却无实权在手。
梁姝整日在太妃跟前晃着,不仅学到了许多后宫之事,还接管了大部分的后宫内务,大有要当大妃娘娘的气势。
她表现出的一切都让太妃很是满意,可梁姝却只是想让她对自己满意,好让自己得到更多的权利。
然而,在夜深人静之时,她依旧还会心系着宁翊,想知道他走了这么久,有没有一刻想到她,也想知道天气转凉了,他有没有照顾好自己,穿上她送的衣服和靴子。
实际上,她在自己的小书房里给宁翊写了许多封信,也画了许多他的画像,却一直不敢寄出,锁在了一个匣子里。
也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挽回在宁翊面前丢失的那一点点自尊,还是为了圆自己许多年前的一个美梦,心中怎么也不肯放弃想象,也不肯放弃追寻宁翊,即便他拒绝了自己,她仍不愿放手。
她将这些怨气统统归在了苏苒青的身上,一心想趁她不在的时候,壮大自己的势力,让自己早日成熟起来,取代她的大妃之位,仿佛只要这样,就可以将宁翊留在自己身边,做自己的贴身侍卫了。
可她早已被自己的一厢情愿所感动,始终不明白的一点是,宁翊说到底并非西境的臣子,他是随嫁而来,只要苏苒青不在了,自己也就完成了护主的使命,终究还是会回到大靖国内。
这边,宁翊虽不懂医理,但他依旧会站好每一次的守卫,做好他的本职,他也会瞅着机会,跟着小媛或是医女进到屋里,远远地看一眼苏苒青。
鄞桓和宣王都不在的时候,他们也会一起聊聊天,只是这样的时候很少,也相当的短暂。
因此,宁翊总是很珍惜这样与她独处的机会,悉心地呵护着她,而连日来发生的一切,也让他彻底看清了自己的内心:自己确实毫无保留地喜欢上了苏苒青。
但他并不想改变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也无法逾越这样的鸿沟,他只想在这样的时刻陪着她,留给自己一丝丝美好的回忆罢了。
“苒青,这是刚做好的药膳,趁热吃点吧。”
“咦,宁大哥,怎么是你,他们都不在吗?”
“嗯,他们都有事,一大早就出去了,这里只有我和小媛在,只是小媛还和医女在厨房里忙着,分不开身,就先让我端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那你与我一起吃吧,我也吃不了这么多,平日里都是小媛她们和我一起吃的,你还没尝过吧,来,你也来一块。”
说罢,苏苒青伸手将一块糕点塞进了宁翊的嘴里,根本没给他拒绝自己的机会。
宁翊先是一愣,随即又笑了出来,将咬了一半的糕点拿在手里。
“怪不得,大王总说你顽皮,今日此举,还真是有意思呢。”
“好吃吗?”
“嗯,我还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糕点,看来大王和江大人没少费心呢。”
“好吃就多吃点,这可是他们二人联手做的,世间少有,兴许……兴许以后就吃不到了。”
“这,苒青,你别这么多,你会好起来的,我们大家都会没事的。”
“你不用这样的,我也就是说说而已。对了,这里有封信,是我写给将军府的,你知道我与他们的关系,我想了一圈,还是觉得交给你最稳妥,若是哪一日,我不在了,请你帮我拿给他们吧。”
“放心,我定会完成的,只是,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也要对大王和江大人有信心。”
“我不是没有信心,而是我的身子真的快要撑不住了,我清楚自己的状况,若这封信再不交出去,我怕是没有时间了。还有,我姐姐怀着孕,估摸着要年后才会生产,我不想她太难过了,所以,还希望你们替我保密,等她身子稳定了再慢慢告知。”
“好,好,我都答应,只要是你交给我的事,刀山火海我也在所不辞。苒青,你别想这么多了,好吗?”
“我其实也不愿这样的,只是事到如今,我不得不早做打算。喏,这里还有,还有给鄞桓的,我怕他会在我死后为我报仇,才写了这封信,宁大哥,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帮我,帮我阻止他。”
“大王这次是真的动怒了,若不是因着那人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怕是我都不肯放过她,何况是大王!”
“我知道,这件事是难为你了,可我也经历过打仗,我知道一旦起兵,就意味着什么。我这一生都是四处漂泊,尝过了世间冷暖,我真的不想再有如我这般可怜的人了,宁大人,你懂我的,是吗?”
“孰轻孰重,我还是拎得清的,可常言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苒青,我不想你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离开。你放心,这仗绝对打不起来,但是人,势必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我答应你,大王那边,我会尽力的,宣王那边,我也会帮着,可始作俑者,我就不敢保证了。”
“宁大哥,你千万别,你还有弟弟,还有自己的族人,不可……”
宁翊赶忙抬手,将糕点送到她的嘴边,打断了苏苒青的话。
“别急,我还没那么傻,不会轻举妄动的,只是此事,必然要有个说法,否则,难以堵住悠悠众口。苒青,这些都是朝堂上的事了,你无需挂心,来,不说这些扫兴的事了,咱们还是接着吃吧。”
见宁翊已不再开口,苏苒青心知多说无益,便心领神会换了话题,继续吃了起来。
“娘娘,大王回来了,正往这边走着呢。”刚进屋的小媛说道。
“好,你去忙吧。”
“我去门外守着吧。”
“宁大哥,拜托你了!”
宁翊重重地点着头,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便赶忙出门了。
片刻,鄞桓便走了进来。
“对不住了,我出去了一趟,没来得及与你打招呼,现在才回来,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怎么会呢,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嘛。”
“嗯,今日看着气色还行,药膳吃过了?”
“吃过了,我感觉挺好的,一会儿,你陪我去院子里晒晒太阳吧。”
“好啊,来,我扶你。”
说罢,两人搀扶着朝院子走去。
出门时,苏苒青瞥了宁翊一眼,宁翊也不动声色地低下了头,与往常一样,跟在他们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