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重对池舟，正经来说的话，其实谈不上恨。
他比池舟早三个月被送入京城，很快成了质子之首。
在得知有新的质子被送过来时，他还带着想要照顾后辈的姿态，想与他结交。
结果人家大门一关，直接称病不见客。
后来更是拒绝了他们的所有邀请，整日龟缩在屋中，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萧重就是纯粹讨厌他这种做派。
说得好听是明哲保身，说得难听，就是毫无野心、胆小如鼠。
听完萧重解释的姜棠仍是没理解。“这有什么值得你恨的？”
萧重嗤笑。“他把自己弄得与世无争，岂不衬托得我是个不安分、惯爱玩弄权术的？”
“所以，你们之间并没有直接矛盾，只是你单方面的恶意。”姜棠总结道。
这话说得没错，但听在萧重耳朵里，就让他极其不舒服。
“殿下的意思是，我是小人？”萧重拧眉不悦。“他之前的确是个缩头乌龟，现在却把二位殿下都玩弄于鼓掌之中……殿下敢说，他是个没手段的吗？
今日他让殿下教训我，殿下不好意思拒绝，若明日，他让殿下杀了我，殿下是不是也不好拒绝？！”
“……你别太极端了。”姜棠对萧重还是以安抚为主。“你把事情仔细捋一捋，方知他应该没什么心机。”
与姜渡结识，是因为殿上舞剑。
与姜棠结识，是因为姜棠主动。
想要教训萧重，也未迂回婉转，而是直白表达。
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心机？
萧重慢慢冷静下来。
姜棠：“你欺辱了他那么多回，还一点点，也不为过。”
萧重不情愿：“待我再想想。”
“等我利用他把姜渡拉下马，他再随你处置。”姜棠加上一句。
萧重脸色缓和了些，但嘴里还是怀疑：“殿下舍得？”
姜棠笑得嘲讽。“我有什么不舍得的？我从来不信什么感情，只信由共同利益构筑起的亲密关系……比如你我。”
“行。”萧重被说服了。“殿下切莫令我失望。”
*
当日傍晚，姜棠便神秘兮兮地来寻池舟，说要去带他看个热闹。
池舟抱着小黑跟着去了。
往出走不远，就听得一阵狂吠从远处传来。
好似有恶狗在追着人赶。
姜棠拉了池舟在高处站定，指着远处影影绰绰的人影说：
“喏，我听说萧重怕狗，专门找了条恶犬，在他出门的必经之路上蹲着，现在他正被狗追着跑呢，狼狈死了，你定爱看。”
池舟眯着眼睛往远处望，果真看到萧重被狗撵着跑的画面，且越跑越近了。
“呵呵……”池舟浅淡一笑。“五殿下费心了。”
姜棠又贼兮兮地说：“而且，我命人在各处蹲着，不管他往哪跑，保准让他摔个狗吃屎。”
池舟先是掩嘴笑，后又担心地说：“若他摔了，不会被狗咬了吧？那……还是不妥。”
姜棠被这笑迷了眼睛，忙别过眼去。
他心道，这池舟，真是够善良的，还怕伤了仇人。
不过，他劝萧重出这回丑已是不易，自然不会让他被咬了。
“放心，我差人看着呢，他们会在适当的时候解救他的。”姜棠拍着胸脯保证。
“哦……那就好。”
顷刻之间，萧重已跑至两人不远处，又将将好，在池舟能看到的最佳位置，摔了下去。
那狗大叫两声，扑到他身上。
萧重冷汗涔涔。
他是真的怕狗。
姜棠怕他演技不过关，非让他真实体验一番，寻了条真真的恶狗。
那狗此时正踩在他身上，惹得他起了全身的鸡皮疙瘩。
有人蜂拥而至，按住了那条狗，将他扶了起来，他低着头喘息，余光却瞄着远处的池舟和姜棠。
那两人在亭台高处并肩站立，看上去极为登对。
……登对？
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
还没弄清自己为何会冒出这荒谬的想法，他就瞥见那两人往下走，竟是往这边来了。
萧重心下一紧，在池舟跟前出丑已是他做了让步。
姜棠也答应会看住池舟不让他来跟前嘲讽，难不成他又失言？
心内冒出丝丝怒气，萧重握紧拳头。
他回头看着已经被套上绳索的狗，心里想着，待会定要将它宰了，煮熟了，让下人分食！
毕竟他这一腔怒气，总要有人来承受。
很快，那两人就走近了。
萧重挺直背脊，等着池舟的嘲讽响起，却只见他越过自己，往狗那边走去。
姜棠跟在后面，语带关心。
“哎，那真是条恶狗，你当心被咬伤！”
话音刚落，池舟就已经蹲在了狗跟前。
他把小黑放到自己肩上，用手挠了挠狗的下巴。
“看，多乖呀，它怎么会是条恶狗呢？”池舟又摸摸它的脑袋和耳朵。
萧重面色不虞。
他刚刚被这狗追了那么远，池舟可是看得明明白白。
这不是条恶狗是什么？
真会睁眼说瞎话的。
萧重磨着牙，在心底希望这狗能突然发狂，给池舟来上几口。
那他今日受辱之仇，便可当场报了。
但这狗却一改之前的恶相，竟然在片刻之后，对着池舟摇起了尾巴，明显是在讨好。
萧重：“……”
凭什么？！
姜棠觉得稀奇，跟着一起蹲下，小心翼翼碰了碰狗的耳朵。
“汪！汪汪——”
狗灵机一躲，对着他就是一顿狂叫，随后作势要咬上来。
姜棠连忙弹开。“快快！给本殿下摁住他！”
池舟一把捏住狗嘴，园内瞬间安静。
他埋怨地对着狗说：“有点吵，别叫。”
狗眨着纯真的眼睛看着它，嘴巴没再用力。
池舟道了声“乖”，便松开了手。
他扭过头看着跑得远远的姜棠说：“殿下，这狗好生可爱，我能养它吗？”
“这、这……”姜棠目瞪口呆地看着在池舟面前乖顺得像只无害小兔般的狗。“它怎的不冲着你叫？”
池舟眼神不经意地掠过满身尘土的萧重身上，笑道：“它与我有缘吧。”
“哦……”姜棠心有余悸。“那我还是不建议你养，免得哪天真咬了你就得不偿失了。”
“没事的，它能分清好坏。”池舟扭回头，抬起狗脑袋，用哄小孩的口气问道：“是不是呀？乖狗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