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能指望谁？
尹氏去而复返，早就在庞夫人的意料之中。
看到两人，庞夫人没有半点诧异，摆了摆手示意丫鬟让人进来。
“看过了？”她淡淡开口，手里端着的是一盏熬了几个时辰的燕窝养颜羹，慢慢吃了一口。
尹氏想起女儿那凄惨的模样，再看到眼前庞夫人这气派十足，愤怒到了极处。
她咬牙道：“夫人，您做的好事！人在做，天在看，您这么做，就不怕遭报应！”
庞夫人不喜不怒：“哦，本夫人做了什么啊？”
尹氏看了一眼周围侍立的下人，冷笑道：“夫人就不怕我当众说出来？”
“嗯，你说说看。”
庞夫人好整以瑕地又吃了口燕窝粥，然后将粥碗交给一旁的康嬷嬷，说道：“这血燕不错，补血是极好的，本来想给若云那丫头补补身子，可惜她太不争气，可惜，可惜。”
康嬷嬷接过粥碗，附和道：“夫人说得是，尹姨娘实在是辜负了夫人对她的一番心意。”
尹氏听了两人的对话，更是气得七窍生烟，浑身都颤抖起来。
“你、你们……太过份了！我家云儿温婉贤淑，知书达理，她做了什么让你们这样诋毁她！”
庞夫人闻言抬了抬眸：“原来你还不知道你那好女儿做下的事。”
“她做了什么？”尹氏想起来，庞夫人叫自己去问云儿来着，可是自己一看到云儿那惨状就什么都全都忘了。
不过料想也不会是什么大事，云儿那般乖巧懂事，也不可能做太出格的事。
庞夫人冷笑不语，对身后的康嬷嬷使了个眼色。
康嬷嬷便道：“我们说的话你不会信，那就叫你女儿身边的丫头，叫烟柳的过来，把你女儿做的事说个清楚吧。来人，把烟柳带来。”
不一会儿，烟柳就被带了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庞夫人缓缓开口：“烟柳，你家小姐做了什么事，你自己说。”
烟柳低头，嘴唇哆嗦了几下。
尹氏理直气壮道：“你大声说，我家云儿做了什么！”
烟柳还是没开口。
康嬷嬷冷笑：“她小姐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就连她这个丫头也羞于出口，罢了，你只要告诉你家夫人，你家小姐是怎么有的身孕！”
烟柳忽然哭出声来，却仍是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尹氏叫道：“怎么有的身孕重要吗！我倒要问问庞夫人，我家云儿是怎么小产的！”
说完她双目炯炯直瞪着庞夫人，冷笑连声，带着说不出的怨恨。
庞夫人淡淡道：“是我让人给她下的红花。”
“你！你居然敢承认！”尹氏大出意外，没想到庞夫人竟然当着下人们的面就直言不讳，她这是疯了吗？
庞夫人拢了拢头发：“我为何不敢？本夫人敢做，就敢当，不像某些人，做了不要脸的勾当，还遮遮掩掩的。”
尹氏双目中如要喷出火来，要不是顾忌着对方的身份，她真想上去撕破对方那张脸。
“你说，我家云儿做了什么不要脸的勾当！明明是你们欺辱我家云儿，让她破狗窝，给她下药让她小产，还往她身上泼脏水！”
“呵呵！”庞夫人笑了两声，“烟柳，告诉你家夫人，你家小姐是怎么有的身孕！她敢做，你怎么不敢说呢？”
烟柳满脸通红，尴尬着扯了扯尹氏的衣角。
“是，是我家小姐在汤里放了、放了那种药。”她声音细如蚊蚋。
“哪种药？大点声，让你家夫人听清楚。”庞夫人道。
“是、是那种、催、催、情的药。”
尹氏脸一红，没吭声。
这法子是她教给尹若云的，但有什么大不了的，哪家后宅里面没有这种药，值得大惊小怪的什么。
“然后呢？”庞夫人又问。
烟柳瑟缩着不敢答。
“说！”庞夫人提高声音。
烟柳硬着头皮道：“我家小姐亲自把那药放在汤里，端给世子爷喝，可世子爷没喝就出去了，后来……后来侯爷就去了，喝了汤后在世子爷的房里歇下，我家小姐不知情，便、便……”
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了。
“嗡！”
尹氏和吴嬷嬷眼前一黑，像是被个巨锤重重敲在脑袋上，整个人都懵了。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才回过神来，脸色又黑又青，小腿直打哆嗦，都站不稳了。
丑事！
这可真是天大的丑事！
真难为烟柳怎么说得出口来！
怪不得庞夫人一直不肯说，怪不得……
尹氏忽然看向周围的下人们，这样大的丑事，这些人全都知道了，相信很快就会传遍京城，这样的丑事……
天啊！
她还怎么有脸！
庞夫人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庞夫人，这件事传出去，与你静安侯府也没什么好处吧，你就不怕别人知道坏了名声？”尹氏哑声质问。
庞夫人淡淡道：“他们不会乱说，只要夫人你管好自己人的嘴巴。”
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尹氏就不吭声了。
家丑不可外传，这样一件天大的丑闻，庞夫人要保密，自己更不会让它传出去。
吴嬷嬷低着头也不说话。
庞夫人又道：“人，你带走吧。”
尹氏这时候气焰全消，低头耷拉脑袋的，她想不出来尹若云怎么会做出这种糊涂事，可这又能怪得了云儿吗？
她又能恨庞夫人心狠手辣打掉了云儿的孩子吗？
换了是她自己，怕是也会做同样的事情。
那就是个孽种！
怨来怪去，都是命啊！
“是，我会带云儿回去，好好教导。”尹氏下意识答道。
她心底一片冰凉绝望。
完了，发生了这样的丑事，若云怎么可能再留在静安侯府？怪不得庞夫人容不下她，要把她打发回去。
若云这辈子算是完了。
她留在京城唯一的指望也没有了。
尹氏欲哭无泪。
吴嬷嬷心里有一句话想说又不敢说，一直等到一行人离开静安侯府，上了自家的马车。
尹若云靠在椅垫上，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憔悴不堪。
尹氏除了抹眼泪，就是怨天怨地怨命运，除此之外，啥法子也没有。
吴嬷嬷坐在旁边，目光却一直盯在烟柳的身上，锋利如刀的眼神让烟柳根本不敢抬头，缩着肩膀像只小老鼠一样瑟瑟发抖。
“小姐，这小贱人怎么处置？”吴嬷嬷突然开口。
烟柳猛地打了个哆嗦。
尹氏现在满心烦躁，又哀伤又悲戚，哪里有心思去管烟柳的事，便摆了摆手：“谅她也不敢胡言乱语。”
吴嬷嬷却道：“要不是她服侍不周，疏忽大意，若云小姐也不会认错人，这件事情发生之后，她又知情不报，实在是该死！小姐，做人不能心慈手软，否则您会后悔的。”
尹氏略一犹豫，就道：“你看着处置吧。”
言下之意就是同意了吴嬷嬷的杀人灭口。
烟柳眼底闪过一抹绝望，忽然扑到尹若云脚下，抓住她的裙子叫道：“小姐救救奴婢！救救奴婢！”
尹若云睡得迷迷糊糊的，被烟柳这一下惊醒，睁开眼睛有气无力道：“何事？”
吴嬷嬷抓住烟柳想要堵住她的嘴，一边打一边骂：“你个贱婢竟敢惊动若云小姐，你好大的胆子！贱婢！小贱人！”
烟柳拼命挣扎，呜呜叫着救命。
尹若云睁大眼睛，人整个清醒了，叫道：“吴嬷嬷，你干什么？为什么要为难烟柳？住手！”
她强撑着起身，将烟柳拉到身边护着她。
吴嬷嬷恨恨道：“这贱婢办事不力，夫人让她照顾好您，她居然把您害到了这个地步，当真是该死。若云小姐，她狼心狗肺，不配您待她这么好。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直接打杀了吧，以后奴婢会给您挑一个合心意的好好服侍您。”
尹若云皱起眉头：“烟柳很好，她对我很忠心，吴嬷嬷你一定是弄错了。要不是烟柳，我早就过不下去了，这次的事也和她无关，我不许你为难她。”
吴嬷嬷没想到尹若云这般护着烟柳，气忿忿道：“若云小姐你被这贱婢蒙蔽了，她、她……”
她差点就把实情说出来了，但一想尹若云不知道那晚的真相，硬生生咽了下去。
尹氏忽道：“够了！那件事也怪不得烟柳，她不说，也是为了云儿好。”
尹若云疑惑道：“娘，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什么事也没有，你回家好好养身子，别的事都有我呢。”尹氏拍着她的背安抚道，话虽如此，心里还是一片哀愁。
她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视为最后依靠的尹若云也靠不住了，她还能指望谁？
这件事要是万一传开了，她还有脸在京城里呆么？
只是还不能告诉尹若云真相，她担心云儿接受不了。
尹若云身体虚弱，这时候强打精神说了会儿话，又开始迷糊了，她努力撑开眼皮，说了一句：“你们别为难烟柳。”
尹氏答应了，示意吴嬷嬷放开烟柳。
吴嬷嬷只得松手。
烟柳抚着被打得通红的脸颊，躲在角落默默垂泪。
一行人回到沈府。
对沈瀚文那边，尹氏没有说实话，只是说心疼尹若云小产，故而接回家中小住几日，给她调养身体，待恢复之后再送她回静安侯府。
沈瀚文颔首表示知道了，又让尹氏不必心疼银子，只管好好照顾之类的话。
听得尹氏心头一暖，随后眼圈就红了，一句话冲口而出。
“老爷，您真好。”
沈瀚文莫名其妙看她一眼，没说话。
尹氏怀着复杂之极的心情照顾尹若云去了。
请大夫，抓好药，制作各种补品，一阵忙碌。
没有人留意到烟柳一直没出现。
等吴嬷嬷发现烟柳不见了，让人满府去寻的时候，却始终也没找到。
“这个贱婢逃了！”
吴嬷嬷恨恨不已地道，忍不住埋怨尹氏：“小姐，都怪您和若云小姐太过心慈手软，要是依了奴婢的，就不该放过这个小贱人。奴婢早就觉得这小贱婢不对劲，对您和若云小姐都怀有异心，果然不错！”
尹氏听着这话刺耳，生气反驳：“那丫头未必就有异心，说不定只是出去买点东西，你就这般疑神疑鬼的，待会儿人回来了，看你的脸往哪儿搁。”
“奴婢敢断言，这贱婢绝不会回来的。小姐，这贱婢要是将若云小姐的事说出去，那就后患无穷，奴婢建议立刻让人出去找，找到了也不必带回来，直接……”
她做了个灭口的手势。
见尹氏还在犹豫，又道：“小姐，防人之心不可无。”
“好吧。”
尹氏转头看了身后熟睡未醒的尹若云，轻声道：“这件事先不要告诉云儿了。”
＊
此时的烟柳，正跪在沈念儿面前，将静安侯府发生的事情详细地一一说出。
沈念儿也听说了尹若云小产的事情，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隐情。
尹若云怀的孩子竟然不是楚玉涛，而是静安侯的！
然后被庞夫人身边的康嬷嬷给下了药，硬生生打掉了……
这样的事情发生在静安侯府一点也不稀奇，庞夫人的手里已经不知道沾了多少小生命的血。如今，又多了一个尹若云。
一时之间，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曾经她恨过尹若云，想到她如今的惨状，心里却没有半点报复的快感。
和上一世相比，风光无限的尹若云这辈子可以说是过得憋屈之极，但她有今天这样的下场，归根究底还是她自作自受。
沈念儿还没想好怎么对付她，她就顺着尹氏替她安排的路，一步一步地走，结果步步错，最后落到这步田地。
怪谁？
她只能怪有那样一个娘！
呵！
沈念儿讽刺地勾了勾嘴角。
她看着烟柳的脸：“谁打的你？”
烟柳低声道：“是吴嬷嬷，她还要灭奴婢的口，所以刚回沈府，奴婢便逃了出来。”
沈念儿点点头：“你做得很好，以后就留在我这里，顺便将你娘亲也接过来，我会让王伯给她安排个差事，你只要好好做事，我不会亏待你的。”
烟柳大喜，连连磕头：“多谢小姐恩典！”
恩典？
沈念儿心里自嘲地笑笑，对烟柳这个上辈子害过自己的人，她这样做算是恩典了吗？她不知道。
只是这一世的烟柳并未害过她。
就连尹若云，她都做不到赶尽杀绝。
自己还是不够心狠啊。
三天后，沈念儿便辞别太后，和小傻子回了自己的王府。
太后虽然舍不得，也知道不能再留，又赏赐了许多东西，还安排了一位顾嬷嬷跟着她回去照料她的饮食起居。
沈念儿推辞不得，只好带着顾嬷嬷回了王府。
这位顾嬷嬷和玉瑾姑姑完全不同，性子严厉，不苟言笑。
进王府的当晚，顾嬷嬷就让人把小傻子用的被褥等物全都搬到了沈念儿的房里，并一本正经地道：
“小王爷和小王妃琴瑟合鸣，感情甚笃，怎可分房而居呢，自是要睡同床共枕。”
沈念儿只能苦笑。
她现在知道太后为何要把顾嬷嬷派到自己身边来了，这是打算让自己给皇家开枝散叶啊。
也罢。
同床共枕就同床共枕，反正小傻子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他也不会做出什么不规矩的事来。
沈念儿没有反对。
小傻子却怯怯地有些不敢靠近床榻，心里虽然高兴，还有些不敢相信是真的，他还记得媳妇儿晚上不喜欢和自己睡一间房的。
沈念儿也不想，但没办法。
顾嬷嬷抱着自己的被褥铺在了廊下，看样子是要在门外守一夜了。
“媳妇儿，你要是不喜欢，我、我就去旁边的房间睡……”小傻子偷看她的脸色，小声道。
“别说话，过来。”
沈念儿拍拍床，示意小傻子靠近，她看到窗外有个影子晃了晃，知道是顾嬷嬷在外面偷听，心里暗暗好笑。
“小王爷，我帮你更衣吧？”她放柔了声音，开始给小傻子宽衣解带。
小傻子整个人都呆住了，手足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眼睛却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
沈念儿给他脱去外袍，就觉得他一直盯着自己，便抬起眸子。
他的眼睛亮得像是天上的星星，忽闪忽闪的，漂亮极了，他忽然对她笑了笑，清俊出尘，宛如白云青松，皎洁玉树。
真好看啊！
沈念儿忍不住心想，长得这个样子，要不是他傻乎乎的，自己还真的会对他做点什么。
她克制了一下心猿意马，拉过被子盖在他身上。
“睡吧。”
她也上了床，躺在他身侧，拉过另一床被子盖上，然后吹熄了烛火。
黑暗中，两个人的头靠得很近，她的发丝痒痒的拂在他的鼻尖，带着她独有的芳香。
他舍不得闭上眼睛，转过头，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
沈念儿虽然阖着眼，仍能感受到那热辣辣的眼神，不由睁开眼来，有淡淡月光从窗纸透进来，隐约能看到小傻子的脸，还有他痴痴的目光。
“媳妇儿。”他低声唤道。
“嗯。”她也低低回应。
他心中一喜，又叫：“媳妇儿。”
“怎么了？”她问，“是不是睡不着？”
“不是。”
小傻子摇头，又冲她展颜一笑，朦胧的月光照在他脸上，光华内敛，有如明珠散发出浅浅光晕，尤其那双眼睛，散发出勾魂摄魄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