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简设计师，你这么早就到啦？”秦暖眼尖，抱着电脑先瞧见了他。
“是，我也刚到不久，见门没锁，就擅自进来参观了一下。”简舟抬眼，露出温淡的笑意。
江露手里正拎着好几个外卖纸袋，刚才点得丰盛，袋子也多了些。
简舟目光落过去，很自然地走近两步，伸手接了过来，“我来吧。”
简舟瞧见，很自然的上前接过，“我帮你吧。”
江露微微一怔。
他接过时，指尖不经意轻触到她的手背，那触感很轻，却像一颗小石子落入静湖，在她向来安稳的心绪里漾开一丝陌生的颤意。
“谢……谢。”她下意识抬起眼，目光刚碰到他的下颌线，便匆匆垂落，睫羽轻颤。
简舟也顿了顿，将她那抹不易察觉的羞怯收进眼底。
如今这样轻易便脸红的女孩子，倒真不多见了。
他瞥见她耳尖漫上的一点薄红，不由反思自己方才的举动是否有些唐突。
正想寻句话将空气里的细微凝滞化开，秦暖那爽朗的嗓音已插了进来：
“简设计师，太谢谢啦！垃圾桶就在前面那儿——”
她抬手一指，语气明媚，方才那一缕若有似无的局促，霎时被吹散在穿过树梢的风里。
“简设计师，这一片你都看过了吗？”三人此时已走到主建筑正门前。
“大致走了一圈，”简舟微微颔首，谈及专业时，他神情里自然而然地多了一分沉静的专注，“整体布局和建筑结构的基础非常好，内部的空间规划其实已经相当成熟。”
他目光掠过建筑的轮廓，语气平和而笃定：“只需要在一些细节上精心打磨，调整场景的呈现节奏，就能有非常完整的氛围感和故事性。”
话题渐渐深入，令简舟有些意外的是，他本以为会更健谈的秦暖此刻只是含笑听着，反而是身旁看似文静的江露，自然地接过了话头。
她不知何时已展开了随身携带的图纸，指尖轻点其上，神情专注，眼神清明，方才那抹羞涩已荡然无存，俨然一位思路清晰、干练专业的伙伴。
“这里，我们计划打造一座兼具功能与仪式感的宽敞楼梯，”她的声音响起，语速平稳，每个字都清晰有力，“它既能连通上下空间，也可以在某些时刻，化身为一个聚焦目光的舞台。”
她的手指移到图纸另一侧：“还有这个区域的吊顶设计，我们希望它能最大限度地拓展视觉，让整个空间显得更加高挑、通透，呼吸感更强。”
……
她说着，微微抬起眼，午后光线穿过枝叶，恰好落进她干净的眸子里，漾开一片执着而明亮的光。
简舟静静地听着，目光从图纸移向她的侧脸。
那专注的、散发着专业魅力的神态，与她片刻前耳尖泛红的模样截然不同，却又奇异地融合在同一个人身上。
简舟向来欣赏有独立想法的人，而眼前这个女孩，不仅见解独到，更让他惊喜的是，他们的思路常常在无声处交汇，默契地落在同一处。
他先前曾以为，这一系列颇具灵气的构想都出自那位气质清冷的陆小姐之手。
可刚才这番深入交谈，让他笃定，那些细腻而富有空间诗意的想法，真正源自这个此刻正专注看着图纸、看似文静的女孩。
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能让他感受到这种思维碰撞的愉悦与共鸣的人了。
“冒昧问一下，”他的语气比平时更温和了些，带着一种下意识的谨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江小姐是学设计出身的吗？”
江露抬起眼，那双方才还闪烁着专业光芒的眸子，在脱离具体图纸与方案的瞬间，似乎蒙上了一层薄雾，变得有些闪躲。
她摇了摇头，声音轻了下来：“不是的……我大学读的是金融。”
刚才那份笃定和从容悄然褪去，熟悉的、柔软的羞怯，又悄悄染上了她的耳尖。
这倒真在他的意料之外，简舟原以为，她大抵是学过艺术或设计的，不曾想竟是金融背景。
“你的艺术感知非常敏锐，”他的声音温和而笃定，清冽的眸子里没有半点客套，只有纯粹的欣赏，“这份灵气，许多科班出身的人也未必能有，如果你当年选择了设计，一定会成为非常出色的设计师。”
他的话真诚得毫无杂质。
可恰恰是这份真诚，轻轻叩在了江露心上某个尘封的角落，一丝淡淡的落寞，像水中化开的墨迹，无声地弥漫开来。
高中毕业选专业时……她确实想学设计的。
童年没有太多玩伴，漫长的闲暇时光里，她最常做的事，便是用一盒积木，在洒满阳光的角落，静静地搭建属于她的小小世界。
在那座自己构筑的、无需向任何人解释的房子里，她能天马行空地摆放任何心爱之物，将空间布置成任何喜欢的模样。
那里没有束缚，只有无声的、自由的创造。
在那个小小的、由她自己构筑的世界里，她可以成为任何模样，摆放任何真心所爱，不必顾虑着他人。
所以，上大学时，她确实动过学设计的念头。
可江瑾根本没有给她商量的余地，直接为她填报了金融专业，她不敢反抗，只能顺从那个决定，将心底萌发的种子悄悄掩埋。
简舟刚刚那番真诚的赞叹，如同一阵清风，吹开了那层土，让那颗沉睡多年的种子重新接触到了光。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熟悉的、闷闷的落寞。
方才眼神还亮晶晶含着羞的女孩，此刻却微微垂下了眼睫，周身笼上一层淡淡的低回。
简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抹情绪的转换，一时有些无措，清透的眸子快速眨动了几下，试图找补：
“学金融也很厉害，既有艺术感知力，又有商业头脑，你们的店将来一定会做得风生水起。”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点不太熟练的安抚，却足够诚恳。
江露闻言，嘴角轻轻弯起一个柔软的弧度，那层低气压悄然散去，眼底重新漾开清澈的羞涩，如同被风吹皱后又缓缓平静的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