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够了吗？”
许颜雾撩开被汗打湿的额发，一双美丽的蓝眸扑闪着满足的光。
她用力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那就走咯？”
哑铃也嘎嘎嘎地欢快蹦跶:“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
顾月横一个脑瓜崩过去:“声音难听就不要唱歌。”
哑铃捂着自己的头，飞进顾萃怀里找安慰。
已经到了海边，甘棠便没有再开传送。她构建出一个大小合适的空间，放上她们的沙发和茶几，然后就控制着空间下了水。
这里是云国最南边的海岸线，小小的海鱼摇着自己破烂的身体在水里安静地游着，它感觉到有东西在附近，尾巴一甩，就远离了这里。
“这是第三次看见这种变异兽。”顾萃拿着本子记录着。
顾月横凑过脑袋去看，但那条鱼已经游走了:“哪种变异兽？”
“明明生命体已经腐坏，精神体却完好的生命。”
顾月横摇摇头，决定给她好好讲解一下:“这种变异兽是死后才变异的。它们的精神世界依存于核心而非生命体，所以它们也比正常的变异兽要强得多，只要核心不被毁，换具身体都能活。”
而普通的变异兽，生命体受损过于严重的话，就算核心完好，也会死。
许颜雾好奇地趴在地上，看着水流里翻腾的海沙，也看着躲藏着的小鱼。这种浅滩是小型生物的天堂，没有了人类的打扰，它们飞快地繁殖。
然后被海鸟给吞吃。
哑铃则震惊地看着那个俯冲下来的长了三个头的鸟。它迅速地扎进水里，然后三张嘴各含着一条鱼，得意洋洋地飞走了。
它用翅膀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也伸了个老长然后一头扎进水里。
许颜雾一个不察就发现哑铃试图“自尽”，她一把拽回这个进了水的脑壳子，然后用力晃了晃把它甩干。
本来没什么的哑铃脑浆子都被甩匀了，当即趴在地上干呕。
许颜雾作出一副哑铃即将去世的夸张表情，继续用力地给它的身体做“心肺复苏”。
在被许颜雾弄死前，哑铃终于回神，它振起翅膀，连飞带爬地躲回沙发把自己埋起来，耳边是许颜雾嚣张至极的笑声，埋起来都逃不开。
顾月横的尾巴扫过去，把笑得直不起腰的许颜雾直接绊倒:“吵死了。”
但很快，顾月横的注意力也被分走了。
大海的辽阔不是一个陆地生物能够想象的。浅海还有些光亮，还能听见扭曲的游鱼游动的声音，越往里，世界就越发的黑暗与安静。
空间里流动的月能带着柔和的白光，不仅照亮了空间，也照亮了附近的海水。
海里的生命跟陆地大不相同。陆地变异兽为了领地大打出手，以至于一片范围只会有一只高等级的生命，剩下的都是依附于它的弱小生命。
但海洋不一样，顾月横不止一次感应到几只同等级生命相离很近却依旧和平的场景。
它们甚至还有族群。
附近是一群缓慢又悠闲地前进着的软体生物。它们的身体很长，大概有两三米，但又很胖，圆溜溜的一根。前进的时候只摆动着尾巴，那咧着个大牙的头仿佛入了定，连眼睛都不睁。
不远处，三五条蓝色的鱼正在用鱼尾相互拥抱。拥抱完就从身体里飘出来一大堆白色的籽。从生命探测传回来的结果来看，这群鱼应该是在请顾月横看鱼片。
空间上空，一尾扁平的蝠魟优雅地滑过，腹部的花纹是海草缠绕的图案。顾月横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些并不是图案，而是货真价实的海草。这是条死鱼，那奇怪的海草已经占领了这副生命体。
空间底下，一只手掌的螃蟹保持着正走的姿势疯狂奔跑，身后一条比它大了一倍的八爪鱼也疯狂追赶着自己的食物，星星点点的荧光从八爪鱼柔软的肢体上闪烁，每一次游动都仿佛在放一朵烟花。
看着这些奇形怪状的生物，顾月横突然想起从前的网络上有一句话。
“反海里也正看不见，随便长长好了。”
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看见什么很丑的生命，完全比不上陆地那些橡皮泥造物。
陆地生物的种种形态，归根结底无非也是因为吃了太多其他的物却种又无法完全吸收，导致各种各样的肢体和五官在身体上胡乱生长。
所以它们庞大，丑陋，意识混乱。
看了一会海景，顾月横觉得有些无趣起来，偏过头，就看见甘棠对着黑暗的远方若有所思。
她滑过去，像只小狗一样蹭了蹭甘棠的头发。
柔顺的红发温柔地缠绕在顾月横的脸和蛇发上，表达着无声的亲昵。
“棠棠，在想什么呢？”
甘棠心不在焉地抱住顾月横的脸亲了一口:“在观察它们。”
空间的移动是很快的，在甘棠的定位里，她们现在离海岸线已经很远了。
这里没有地面，只有无边无际的海水。
还有那些让甘棠感到怪异的鱼。
听甘棠这么说，顾月横只能放弃对海洋生物的观赏之心，也开始细细地感应起那些游鱼的生命体来。
砰。
一只手拍在空间壁上，引得所有人都看向了那个方向。
发出声音的是许颜雾，她开启了特征在海洋里遨游。
但她忘了一点，空间的移动速度非常快的。所以她现在死死扣住了空间壁，一脸眼泪地呼唤甘棠放她进去。
甘棠只能哭笑不得地把她弄进来，然后用气流将她身上的水抛出空间:“你要出去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没忍住。”许颜雾抽抽搭搭地揉着自己的脸和手，“我只是想感受一下在海里游的感觉。”
顾月横打量着哭泣的美人鱼。痊愈后的许颜雾开启全特征时有着动人心魄的美丽。深蓝色的飘逸大鱼尾，鳞片闪着粼粼的波光。被冰冷的海水给浸泡后皮肤呈现出脆弱的苍白，她的双眼在苍白的脸和唇的衬托下像两颗温柔的蓝钻石。
“你很漂亮。”
许颜雾听到这没头没尾的赞美，下意识地回了一句“谢谢”。
一旁的甘棠看了顾月横一眼，悄悄地掐了一把她的腰肉。
顾月横当即赔笑:“就是没有我家棠棠漂亮。”
甘棠傲娇地白她一眼，将空间停了下来:“你要不要跟她一起去海里？”
刚刚把特征收回的许颜雾听了又把变了出来，兴致勃勃地拍着自己的大尾巴。
她一个挺身，然后转过身子扑出空间。
那漂亮的尾鳍和她的黑色长发瞬间如同被风吹起的丝绸在海水里肆无忌惮展现自己。
真正的鱼尾并不像从前人穿的仿生鱼尾有关节，那是真正流畅的身体，轻轻一摆，许颜雾便游出去了老远。
她自在地在感受着海水的流动，冰冷并不能阻止她的撒欢。
顾月横和甘棠都有些看呆了。
“月横，我觉得我们之前看的美人鱼表演好亏。”
顾月横点点头:“想让那公园退钱。”
甘棠笑得直不起腰，揽过顾月横的脖子又亲了她一口。
亲完她退开几步，开始根据顾月横的身体形状给她捏“潜水服”。捏完之后将权柄转交给她，示意她也去海里玩。
顾月横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但她还是很兴奋。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海水从她的皮肤上的空间流淌出去。
两个小朋友都出去玩了，哑铃却依旧躲在顾萃的怀里。顾萃则不住地抚摸着它的羽毛以缓解自己的紧张。
甘棠没有忽略她，把顾月横送出去后就走到了顾萃的身边，摸了摸她的头。
“你害怕深海吗？”
顾萃点点头，又摇摇头。
“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或许你感受了真正的海洋之后，就不会害怕了。”
海洋对甘棠来说，与陆地没什么区别。充满能量的环境总是让人安心的。
顾萃看向许颜雾和顾月横所在的方向，她们抓住了一条倒霉的鱼，并试图让这条鱼喷出更多紫色的雾。
那是人家的防御武器，就这么被当成玩具了。
顾萃不由得笑了笑。
甘棠看着她的笑，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要一起去玩吗？有我在，你会很安全。”
顾萃还是摇摇头，然后定定地看着甘棠的眼睛:“甘棠，你让我们来海里，真的是来玩的吗？”
甘棠表情一愣，她抿了下嘴唇坐在顾萃的身侧:“当然不是，我们是来历练的。”
但顾萃只有些恼怒地看着她。
“我能赢吗？”甘棠垂下头，小声地问出一句，不知道是问顾萃，还是问自己。
顾萃没忍住抽泣一声:“无论如何，我们三个总是要一起的。”
甘棠抬眸看她一眼:“你只要活下去就能成神，何必淌这趟浑水。”
顾萃似乎真的被气到了:“你是又想让我一个人苟活然后看你们两个死里求生？”
“萃萃。”
“甘棠，你什么时候能正视一下你自己和我们这个团队？”顾萃一把将哑铃丢出去，然后抓住甘棠的手臂。
甘棠觉得被抓得很疼，但她不敢动。
“你不就是想把我和顾月横丢在地球自己走吗？我们就这么配不上你吗？”
甘棠急忙反抓住顾萃的手进行辩解:“我没有这么想！”
“你没有这么想，那你为什么要催眠我们的精神体？”
甘棠彻底呆住了:“你怎么会知道？”
顾萃推开甘棠的手:“你别忘了我也是神使，我的精神体可不像顾月横那么脆弱。而且你明明那么恨人类，却又送了白泽雅那么多物资，真当我们是白痴什么都想不到吗？”
“那月横……”她猛地转头，看见顾月横依旧在海里玩得很开心后心下松了一口气。
“甘棠，你在精神结里到底遭遇了什么？”
谈到现在，顾萃终于问出了自己最大的疑问。
甘棠紧咬着下唇，一句话也不说。
顾萃更生气了:“你不会以为顾月横也什么都不知道吧？”
从甘棠解开精神结升入高阶开始她就觉得甘棠有些奇怪。
她看顾月横的眼神变了，尤其是去找了于梦她们之后，她就仿佛解决了一桩心事一样。连她都察觉到了，她不相信顾月横没有发现这些异样。
“阿依桑斯还告诉了你什么？”顾萃眼泪都快出来了，“阿迷婼不是说了，只要我们打赢月兽王就能成神，我们就会永远在一起的吗？”
甘棠沉默地擦掉顾萃的眼泪，组织了一下语言:“如果我失败了，大家都会死的。如果这一天注定到来，我宁愿你们……”
精神结里阿依桑斯说过的那些话在她脑海里不停地打转。
她，不，应该是祂说过，如果连谴者之战都无法取胜，那么她的死亡将带来第三次进化。到那时候，死的就不止是她，还有月横，萃萃，甚至全人类。
后者她并没有那么在乎，可是月横和萃萃怎么办？她们要怎么去面对没有她的危险世界？
她真的能赢吗？
她很害怕。
就算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失败率，她也会害怕。
害怕复活不了爸爸妈妈，害怕自己与月横阴阳相隔。
她的精神结是被阿依桑斯干涉后才解开的，可她内心里真正的结从来没有被解开。
甘棠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摸到了眼泪。
仅仅因为自己是月使，她便失去了父母。
而如今，爱人，友人，种族，甚至整个地球的存亡都压在了她一个人的肩膀上。
在她知道自己是月使的那天起她就知道自己必定会为了这份特殊付出代价。但当代价真正到来时，她才发现，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稚气未脱的学生时代。
幼稚，又胆怯。
“所以你宁愿我们都把你忘了？”顾萃哭着冷笑，“你怎么敢？你就这么不相信你自己，不相信我们吗？”
顾萃拽过她的手，拽得甘棠的手都起了红痕:“甘棠，输了就会死难道不是我们一直都在面对的事吗？你怎么就突然变得这么怕死，变得畏这么首畏尾，连顾月横都不要了？你不要我就算了，你连顾月横都不在意了吗？”
一连串的问句砸下来，甘棠和顾萃都有些喘不上气。
两人都无力去分析那些句子是不是有逻辑有道理，她们只想讨论一件事情。
那就是:
甘棠，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