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萃的沉默让于梦有些害怕，她回想起从前那些来自云京基地的消息，声音也低了下去。
“雨齐，雨齐不在了吗？”
顾萃揉揉她的头，把怀里这只连羽毛都被拥抱给压翘了的鸟往前送了送。
“雨齐在这里。”
不止是于梦懵了，连后面的蒋琴几人也懵了。
哑铃探出头，害羞地“噶”了一声:“姐姐们好。”
“这……”
蒋琴上前拉住想要继续说话的于梦，笑着对其他人说:“大家进去说吧，在外面聊天不像样子。”
埃尔也应和着:“你们进来看看我们建立起的新家。”
新家吗？
甘棠和顾萃不约而同地看向这个连房顶的彩钢瓦都是凹进去的新家，心里都叹了一口气。
但甘棠也自然不会扫大家的兴，当即从顾月横的怀里下来，笑盈盈地牵起顾月横走在埃尔的身后。
“那就走吧。”
地面虽是泥地，但被铲得很平整。平房外有拿着枪支的看守者，路边行走和工作的人看见蒋琴等人也会打招呼。
他们的视线短暂地停留在甘棠的身上，又很快移开。
蒋琴骄傲地跟甘棠介绍:“大家都很友善。除了原本大学城基地的人，还有其他地方的幸存者。鱼王登陆后，江南区被水淹得没法住人，江北那边又全是寄生兽，我们好不容易才聚在一起的。”
甘棠安静地听完，问道:“我们现在去哪？”
“我竟忘了说。泽雅还在忙，让我们把你们接进来之后直接去她办公室。”
甘棠点点头，又看向一直欲言又止的埃尔:“埃尔？”
埃尔的眼睛亮了一下:“你真的还记得我，我很高兴。”
一旁的顾月横嗤笑一声:“你可是我们救回来的，会不记得你吗？”
埃尔舔舔嘴唇，不好意思地说:“两年多没见了，大家的变化都挺大的。如果不是熟悉你的精神力气息，我还以为是敌袭。”
变化是挺大的。
甘棠成了个红毛，顾月横顶了一脑袋的蛇，而那个曾经做饭的小姑娘成了躲在怀里的一只鸟。
埃尔这头也差不了多少。蒋琴的脸上多了一条从脸颊拉到鼻子的伤疤，于梦剃了个寸头。至于埃尔，她的肚子高高地鼓着。
“你的丈夫呢？”
埃尔勉强一笑:“他已经死了。”
“节哀。”
“没关系。”埃尔的眼神慈爱，她不再白皙的手摸着自己的肚子，“他一直在我身边。”
说话间一行人便到达了目的地。一个两层楼的农村洋房，院子旁边种了很多白色的花。
门开着，客厅的正中央就坐着正在写写画画的白泽雅。看见有人来，白泽雅停下手上的动作，手里东西也没放，夹在咯吱窝下就起身走了过来。
“好久不见。你们这来得突然，我们也没准备点什么招待你们。”白泽雅笑得很爽朗，和甘棠最后一次见她的精神面貌大不一样。
甘棠一听这话就笑了:“你忘了我有什么能力了吗？”
白泽雅一拍脑门，不等她下一句说出口，原本夹在咯吱窝的本子便掉在了地上。
她捡起来拿在手里，略带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有点事脱不开身。”
“没事，反正我们也只是来道个别的。”
于梦忍不住打岔:“你们刚来就要走吗？”
顾萃把哑铃抱给许颜雾，然后把自己提着的袋子递给了于梦:“这是我储存的治疗能量，空间锁住了的，不会外溢，打开就能用。”
袋子打开，几个玻璃瓶里是熠熠生辉的金光。
于梦攥紧了袋子，垂下头去一言不发。
白泽雅顺势说道:“如果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就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吧，大家都很想你。”
说完，白泽雅跟甘棠使了个眼色，确认甘棠接收到后，她又回到了自己的桌子旁，对着好几个本子重新开始工作。
“白姐在忙着物资的统计和分配，我们刚稳定下来，这些事都很必要和紧急。”
面对埃尔的解释，甘棠表示理解。
顾月横对这一切都没什么感觉，熟人也好，变化也好，对她来说都不重要。
她看着顾萃和她们拉着手两眼噙泪，许颜雾作为一个社牛更是直接开始跟于梦义结金兰。她觉着有些无聊，于是松开拉着甘棠的手走近了那些植物。
“你好。”
顾月横被这突如其来的招呼吓了一跳，而后才反应过来是面前这些茉莉花在说话。
她漫不经心地回了个“你好”，然后拿起自己的尾巴戳它们的花。
“有点痒。”
顾月横放下尾巴，颇有兴趣地问:“你们怎么愿意被乖乖种在这里？”
变异兽都很爱自由的，就连植物也往往会拔起自己的根去寻找更合适自己的土地。
“她们供养我们，我们保护她们，这是一场交易。”
但这里还不是那股混乱的气息所在地，于是顾月横选择直接问这些茉莉:“那后面的信息素味道是谁的？”
茉莉居然沉默了一会，然后语气颇为忌惮地说:“那里有一只瓢虫，寄生了一只高级月兽。那些信息素就是月兽群散发出来的。”
“月兽群？”
“高级月兽可以控制低级月兽，你作为月使的同伴难道连这点都不知道吗？”
顾月横一个脑瓜崩弹在说话的花苞上:“要你管。”
茉莉花抓起一捧泥扔向顾月横的脸:“走开啊！你这个坏人！”
“略略略。”格挡成功的顾月横嘚瑟地走了。
甘棠看见顾月横裙子上的泥，顺手给掸掉:“又不是打不过。”
顾月横伸了一个懒腰，用眼神跟甘棠撒娇。
两年未见，所有人都有说不完的话。顾萃除了能量罐子，还给于梦带了一书包的零食。大家一边啃着那些仿佛是上辈子才能吃到的零嘴，一边闲聊着交换信息。
“你是月使？”
甘棠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个素面朝天的女人穿着一身工装，眯着眼打量她。
这张脸和信息素都有些熟悉，但甘棠已经记不清她是谁了。
“我是姜云澜，两年前你路过了我们的超市。”
顾月横的脑子里瞬间就冒出了那个身手惊人的老太婆，忍不住笑了一声。
本来是来找白泽雅汇报工作的姜云澜被这一声笑整得有些尴尬。她打完招呼，也没说别的，绕过众人进了客厅。
一群人聊到下午，基地的人要准备吃晚饭了，白泽雅才从工作桌上离开。
她很热情地邀请甘棠等人一起吃饭，但甘棠拒绝了。
“我们就不浪费你们的物资了。”甘棠看着隔壁那个更大一点的院子里摆着的大锅炖，“正好我这里还有一些你们应该会需要的物资。我们用不上，囤着也是浪费。”
白泽雅自然不会推辞，她们这个新基地，最缺的除了安全，就是物资。
她认真地说了感谢，然后请她一起去基地转转。
这个邀请太过突兀，让甘棠的眼神带上探究。白泽雅表情严肃地轻声提醒:“我们依旧跟其他基地保持着联系。”
于是甘棠同意了，交代了顾萃看着顾月横后，跟在白泽雅的身后去她们的仓库。
“你们少了很多人。”甘棠看着这些生面孔。他们正在开荒和搭建房屋，眼里是对未来的期盼。
白泽雅失笑:“你们也变了很多。”
“大家都变了啊。”甘棠的语气很是感慨。
她们走进这个很大的仓库里，里面东西杂七杂八，有专门的几个人在整理归档。
“我其实没有想过你会回到人类的基地。”白泽雅把刚才写了半天的本子递给工作人员，“你把东西放着吧，然后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甘棠扒拉了一下自己这一路上捡来的破烂，部分原材料，半成品，还有她们用不上但他们有可能用的上的东西全部给扔了出来。
几个工作人员被这占满了大半个仓库的东西给震惊得整个人都僵硬了，拿着本子的那个连笔都掉在了地上。
“就这些了，走吧。”
白泽雅点点头，两人一起走了出去。
“有什么消息得让你躲着她们告诉我？”
白泽雅深吸一口气:“国际联盟发了联合说明，他们会委派军队进入云国捉捕月使。云京基地被你重创，拦不住他们。到现在这个时候大概能来都来了。我不知道你们怎么过来的，但我希望你们小心。”
甘棠拍拍她的肩膀:“不过是一群傻逼罢了。”
白泽雅皱着眉，想警告她这件事的严重性，但被甘棠接下来的话给堵住。
“我已经遇见过了，几十个人跟闻见味的狗一样，我第一天到宁安基地，他们第三天就到了。”
“所以宁安基地的覆灭是因为……”
“是我干的。”
白泽雅“额”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看来是我多虑了。”
“既然你们跟其他基地还有联系，云国的其他地区，现在是什么情况？”
白泽雅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总结到:“云国合并出了几个大型基地，现在都在搜寻幸存者。大领导去世了，云京现在是一个年轻人在领导，好像叫秃鹫？”
甘棠眉头一挑，她果然没看错人，但她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岔开了话题:“我记得你们不是还有个鸟类进化者，是个男生，怎么没看见他？”
白泽雅指了一个方向:“你是说温钰吧？他带着探索小队出去了。这里的变异兽虽然少，但还是不够安全。”
说到安全，甘棠叹了口气:“我不是想要打击你们，你们很努力，但你们真的不考虑去云京吗？”
“为什么？”
“我们和寄生兽王有一战，我并不确定会不会波及到你们。云京基地更大，人更多，也会更安全。而且你不是也说他们在搜寻幸存者吗？”
白泽雅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正蓬勃发展的新基地，咬着嘴唇没说话。
“所以我建议你们去云京，那里就算被我们闹了一回，但总归会更安全些。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送你们。”
她看着默不作声的白泽雅，还是冷下了心。
人嘛，总得凑在一堆才更方便解决。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白泽雅终于出声，“我们流浪了太久了。”
“我能送你们过去，我有传送能力。”
白泽雅把甘棠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拨开:“这真的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
她的眼神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仿佛已经看穿了甘棠的打算。
见白泽雅不上钩，甘棠便也开始考虑放弃要不要这个想法。她们也算得上朋友，那放过也未尝不可。
白泽雅则小心地碰了一下甘棠的红发，好奇地问:“你们这几年应该经历了不少惊心动魄的故事吧？”
“现在还活着的人，哪个没有惊心动魄的人生？”
“你可是月使大人，我们这些凡人怎么跟你比？”
甘棠内心叹了口气，白她一眼，逗得白泽雅笑出了声。
另一边，失去甘棠管制的顾月横放开了手脚，一会刮着于梦的寸头研究新鲜的手感，一会摸摸埃尔的肚子听婴儿的心跳声。
“很健康的宝宝。”顾月横笑眯眯地跟埃尔道喜，她的生命探测能够看见这两个孩子的生命体健康又强壮。
埃尔温柔地谢谢，然后将于梦拿给她的话梅分给顾月横。
顾月横不喜欢吃酸的，摇着头拒绝。见这里没有好玩的了，顾月横便决定去寻找那个混乱信息素的主人。
她跟顾萃报了个备，然后就和同样好奇的许颜雾溜出了院子。
“月横姐，你说那是只瓢虫？”
“不是我说的，是那院子里的茉莉说的。”
许颜雾小跑在顾月横的旁边，顾月横的蛇尾移动太快，她不跑根本追不上。
“你好慢。”顾月横嫌弃地看了一下捣腾着的小短腿。
许颜雾相当不服:“你有本事去水里跟我比比谁快？”
“我又不是傻逼。”顾月横无情嘲讽，然后拎起许颜雾，全速向那个方向前进。
两人努力收敛起自己的信息素，鬼鬼祟祟地爬上围墙，探出头去偷看。
“哇哦。”
两个小朋友无声地惊叹一声。
这个被加高加厚的围墙里，关着十几只寄生兽。它们安安静静地坐在地上，排成了几排。一只1型将级寄生兽趴卧在最前面那个高一点的木台，身上骑着一只巨大的瓢虫。
那只瓢虫黄色的背部上印着一张清晰的男人的脸。整个头部则异化成了一个由数不清的眼睛组成的复眼。六根跗节仿佛六条柔软的灰色肉条死死插进那只寄生兽的身体，随着它的行动，却又能依稀看得见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