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这边瓷器修复是最有名气的……”
老易并没有注意到，从青铜器工作室出来以后，张扬的表情有了些变化。
他走在两人面前，正在吹嘘着自己工作室有多牛。
“当初我筹建这个工作室的时候，是汪大师帮忙找的人。最后找到的是瓷器修复界的元老，华夏文物修复委员会专家组，陶瓷修复专家，林老师。”
瓷器工作室里，一位正在埋头工作的老太太，听到这话抬起了头。
她眼角带笑的说：“老易，你怎么又在讲以前的事。哪还有什么林老师，我现在就是个糟老太太。”
“哈哈哈。张馆长，这位就是林老师。”老易笑着介绍道。
“林老师好。”
张扬礼貌的走上前打招呼，看清对方的长相后，突然一愣。
这人他认识。
之前在燕京学习的时候，某场学术研讨会上，张扬见过她。
当时主持人的介绍词说，她从事古陶瓷修复工作已经四十五年了，是国家文物局专家库的专家，尽管退休了，依然是文物修复方面的权威。
文物修复的专家，张扬就见过这样一个，所以印象很深刻。
这样的人物，窝在这个小工作室里？
难道说，这个工作室的生意是她罩着的？
张扬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看在对方特殊的身份上，张扬没有隐瞒，非常诚实的表明了自己另一个身份：
“林老师，我们在燕京的仰韶陶瓷文化交流会上见过，您还有印象吗？”
“嗯？”林老师站了起来，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您是？”
“我叫张扬，当时我和楚振民局长一起去的，我就坐在他旁边。”
“哦，原来你就是小张啊。”林老师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我在专家群里见过你发言。”
“你……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博物馆馆长了啊？”
“这个主要是我师傅汪大师照顾我。”张扬习惯性解释道，接着反问林老师，“这边的陶瓷工作室，是您自己亲自负责吗？”
“不是。”
“我算是顾问吧，主要的事情是我的徒弟们在做。”
“林老师的弟子们都放寒假了，她就是最近几天过来看看。”老易解释道。
“这样啊……”张扬点点头，看向林老师，“既然老师你也在这儿，我就直说了吧。”
“其实我这次来，只想弄懂一件事……咱们工作室为什么能挣这么多钱？”
“啊？钱？”除了何馆员，剩下两个人都愣住了。
大家都是文化人，怎么突然扯到钱上面去了？
但张扬这么做是有理由的，林老师的身份和汪大师差不多，甚至在官方那边，还要更受推崇一点。
这样的人都不能信任的话，那也没什么人好信任的了。
所以有她在这里，张扬根本没必要自己去慢慢研究工作室的猫腻，直接要标准答案就行。
“钱多吗？”老易想了一会儿，反问道。
张扬没回答，而是看了何馆员一眼。
后者会意，直接从公文包里把写有数据的文件给掏出来了。
就是这么专业。
“上一年度分红，相同的股份下，窑厂分红160万，银元厂135万，老易你的工作室分红92万……”
“我们竟然是最少的吗？”老易第一反应是这个，但是很快又疑惑了。
“窑厂和银元厂挣的比我多得多啊。”
“老何，你这数据是不是没给馆长看啊？”
“这……”何馆员犹豫的看了张扬一眼。
其中的内情，他不知道该不该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另外两家都有灰色收入。”张扬淡淡的解释道，“直白一点，就是他们两家都用假古董骗人了。”
“不然根本不可能挣那么多钱。”
“正常情况，我们自己的古董店，去年整年的利润也才300万而已。”
“有没有可能，是你们的古董店生意太差了？”林老师在旁边疑惑的问了一句。
“没没没，正常就是这样。”老易摆摆手，主动承认说，“其实咱们也有灰色收入。”
“啊？”这下轮到张扬震惊了。
饶是张扬有心理准备，但对方的直白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可以，是个敞亮人。
但怎么有种有恃无恐的感觉？
张扬抱着胳膊问道：“那请易师傅详细解释一下吧。”
“这个很好解释啊……”老易走到墙边，指了指墙边的塑料袋。
张扬凑上去看了一眼，里面装的是大包小包的快递包裹。
老易解释说，这都是客户寄过来的。
大部分是碎瓷片。
无论寄过来的东西是真是假，他们都给修，而且都按真品收费。
“哪怕寄过来就一小块碎瓷片。”老易比了一下，示意是半个手掌大小的碎瓷片，“我们也能给他修出一个完整的器型出来。”
“只不过价格要贵一点，一般是一万五一件，概不还价。”
“成本呢？”张扬追问道。
“两千多一点。”
“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定制一件高仿的同款瓷器，然后把客户寄过来的那一块切割下来，接着把客户自己的补上去……”
“你们还真的补了？”张扬直呼有良心。
都这么玩了，还不如直接寄一件完整的回去，不是更显得修补的技术高超吗？
“对，我们收的是补的钱，不补一下的话，不就成诈骗了吗？”
“6。”张扬比了个手势，转头指着刚才青铜器的房间问道，“那里面的青铜器，也是一样买的假货，然后补真的上去？”
“不是，青铜器的假货太贵了，我们一般是直接3d打印出缺的部分，然后翻砂浇铸……”
张扬听完点了点头，青铜器倒是正常的修补方法，就是瓷器有点逆天。
估计也正是打出了“一块碎瓷片也能修”的招牌，他们才能有这么多的生意。
这世界傻子的钱是好骗。
“林老师，您见多识广，像易师傅这种生意经，该怎么定义呢？”张扬问道。
有大佬在这里，当然让人家拿主意。
“我觉得，以后不要这样修补瓷器就好了。”林老师眨眨眼，语气有点虚，“这就像古董买卖一样，你情我愿。老易他们也确实费功夫了，收费虽然贵点，但现在文物修复本来就是高薪行业……”
张扬听完点了点头。
他懂了，这是林老师认可的灰色收入。
但是在张扬看来，这和编故事卖假货没有区别。
只是挣的少一点。
他们本来可以直接骗的，还非用文物修复的方法。
“何馆员，把股份转让协议拿出来，给林老师吧。”
“张扬，你这是？”林老师疑惑的接过文件夹。
“我觉得林老师刚才的话，说的很有道理。”
“刚好我们博物馆准备收紧对外投资，易师傅工作室的股份一定要交到靠谱的人手里。”
“我觉得林老师您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张扬在心里自言自语道：您二位，可一定要锁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