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有个人、有个人跳下去了。”钓鱼佬看到张扬两人走过来,一边手舞足蹈的比划,一边解释道。
“有手机没,帮忙报下警。”
“我刚才就已经报警了。”张扬示意对方不要紧张。
“哦哦,那就好。”钓鱼佬拿出自己的手机解释说,“刚才去拿鱼护的时候,手机掉水里,直接关机了。”
“还好你们过来了,不然我还得去找保安。”
“你现在,不应该赶紧去修手机吗?”张扬随口问道。
说话的时候,他看向刚才疑似有人跳海的地方。
那块礁石离岸边挺远的,要从海水里蹚过去十几米才能走到。
礁石的另一边,海水深不见底。
看来跳海的人还是观察了一下的,不至于跳下去以后,直接头撞在海底的石头上。
“不行,我还没钓到鱼呢。”钓鱼佬指了指自己空空如也的鱼护,手机已经坏了,再空军回去,岂不是亏损最大化。
看到张扬在往水里张望,他劝说道:“别想了,那边海水很深的。这么冷的天,往这么深的海水里跳,人家一心求死,我们报警就算尽了义务了。”
“可是刚才不是你在喊,会游泳的下去救人吗?”沈书语在张扬身边质疑道。
“我也是下意识的……”钓鱼佬有些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刚才迷迷糊糊的,看到一个人掉到水里,我还以为是意外落水,自然要喊救人啊。”
“但是在伱们过来之前,我已经想通了,那个地方不是想死、也不是网红拍照的话,没必要过去。”
“那人落水后都没有扑腾,也没有呼救,一点儿求生欲都没有……”
“好像没什么东西浮上来。”张扬收回眼神,摇了摇头,对沈姑娘解释道,“可能真像大哥说的,那人一心求死吧。”
十一月末的海水,而且是没开发的水域,张扬就算会游泳,也不敢过去瞎看。
还是安安心心在岸边等着警察来吧。
钓鱼佬大哥的心更大,在海边抽了根华子,平复了一下心情后,直接坐回原来的位置,继续钓鱼。
毕竟是在豪华别墅附近的海滩出的事,物业很快领着当地派出所的警察到了现场。
这么大的动静,也吸引了周围几座别墅的居民,其中当然就包括翁老先生家里的客人们。
等张扬接受完民警的问话,马老师马上迎了上来:
“张扬,这是怎么了?”
“有人跳海。我和沈书语在那边看落日呢,没想到直接有人从那块礁石上跳了下去,到现在都没浮上来。”
“那个钓鱼佬是现场的目击证人,我们只是过来帮忙报警的。”
在张扬解释的时候,钓鱼佬也在给问话的警察解释刚才发生了什么。
其实他没看清那人的长相,唯一能确定的是——有人跳海。
民警去海边看了下动静,也没有什么新的发现,只能先封锁现场,去物业那里查一下海边的监控,希望能确定跳海的人的身份。
张扬和沈书语都被要求留了联系方式,时刻保持电话畅通。
然后,就可以各回各家了。
“走吧,晚饭应该熟了。”马老师过来叫张扬二人。
回去的路上,沈书语悄悄告诉张扬她有发现:
“我发现海边的摄像头,就一个铁壳子,里面都没有相机。”
“是吗?不过查小区里的监控,应该也能看出是谁靠近海边了吧。”
“希望是这样,可我总觉得怪怪的。”
“怪?哪里怪了?”张扬以为沈书语有什么特殊的女人的第六感。
没想到对方是在认真的分析:“那个人要跳海自杀的话,为什么要去礁石那里呢?”
“直接在我们看夕阳的海边栈道上,往下跳,不就行了吗?”
“可能是我们俩在那儿聊天,他不敢过来吧?”张扬随口解释道。
“诶?你这样一说倒是有可能哦。”
“是啊,别想了。”张扬指了指海边的钓鱼佬,“你看那个老哥,心多大。”
“警察刚走,他又回去钓鱼了。”
“哈哈哈,我感觉他钓不到大鱼,不到天黑是不会回去的。”沈书语捂着嘴笑道。
“那我们晚上回去前再看看,看他走没走。”张扬笑着说道。
……
张扬随口的一句话,沈书语却记在了心里。
晚上向翁老先生辞行以后,沈姑娘拉了拉张扬的外套,指了指黑漆漆的海边。
马老师注意到自家女儿的小动作,好奇的问道:
“怎么了?这么晚了,你们是有什么秘密行动吗?”
“不是,就是去看看海边的夜景。”张扬马上捏造了个理由,“临海这边,晚上经常有游轮经过,还挺好看的。”
“是吗?那我也去看看。”
马老师一马当先,带着张扬和沈书语往海边走。
等能看到漆黑的海面和傍晚时热闹的海岸了,张扬一眼就发现,海边有团白色的光。
一个人影在光周围晃动。
“那里还有人在钓鱼!”
“应该是白天的钓鱼佬没走,我就感觉他那个大包里面有移动电源。”张扬有些马后炮的分析道。
“那他应该是下午来的,钓到半夜回去。”马老师颇为内行的解释道。
三人站在离海边百米开外的高处,沐浴着海风,期待着张扬口中那并不存在的游轮。
半分钟后,游轮没看到,却看到离他们最近的海面,游上来了一条发光的大鱼。
“这么晚还有人潜水吗?”马老师看清大鱼后,问道。
“还挺专业的啊,好像穿着潜水服。”张扬点点头,“可能是别墅区的住户吧!”
但接下来的一幕,却超出了他们所有人的预料。
那个上岸的人,停在岸边,和十几米开外的钓鱼佬吵起来了。
而且潜水的人说的话应该很难听,气的钓鱼佬都把鱼竿放下,站起来一边往对方脸上冲锋,一边用力的嘲讽。
张扬心想,这是钓鱼的时候,把鱼钩挂到潜水的人了吗?
火气这么大。
黑灯瞎火的,半夜在海边吵架,有点抽象。
张扬没打算理会,估计再吵两句,园区保安就该来了。
但马老师是象牙塔里走出来的读书人,有着非常朴素、甚至偏圣母的想法。
他竟然要去劝架,还让张扬他们别跟着。
这能不跟着吗?
张扬马上让沈书语去找园区的保安,自己则打开手机的闪光灯,赶紧跟了上去。
走近以后,渐渐能听清两人在骂什么了。
钓鱼佬正插着腰骂对方:
“你个狗日的大半夜这副打扮,一看就不是好人,在这狗叫什么?”
“劳资想给谁打电话就给谁打电话,你算哪根葱,管你爹的事?”
“我一个飞天螺旋大焯……”
那个穿着潜水服,扶着脚边的氧气瓶的男人说的是:
“你是条子养的警犬吗?屁大点事儿就要报警?”
“我的命要你操心?管这么宽,你怎么不去当太平洋的警察啊?”
“害你爹在栈道那边躲了两个小时,你爹死了你不就成孤儿了?”
撇开两人话里无用的信息,张扬听出来了,这个穿着潜水服的男人,就是下午跳海的那位。
可能这地方不能潜水?反正因为张扬报警,他为了躲警察,一直躲到现在,天黑了才敢上岸。
不过他下水前,估计只看到钓鱼佬,自然把报警的事,怪到了钓鱼佬的头上。
想到这儿,张扬不由得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不是他怂了,也不是他怕被潜水男转火到他头上,而是他有了新的发现。
在氧气瓶旁边,白色的灯照到了一堆奇怪的东西。
好像是,青花瓷碗?
而且被码成了一摞,装在绿色的渔网里,表面还有很多泥沙。
“海捞瓷”三个字,瞬间浮现在张扬心头。
这里是临海附近的海域,临海作为通商口岸,最早可以追溯到宋代,一直到清朝闭关锁国,才彻底消失。
绝对有海捞瓷存在的土壤。
当然,也不排除这人带着一袋子破碗,去海底游泳。
至于造仿品?肯定不是,拿自然条件的海水造假,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马老师就位后,已经开始劝架了。
张扬默默走到他身后,再次确定,那个渔网袋子里装的,都是明早期的青花瓷碗。
如果海底捞的瓷器里什么东西最值钱,除了昙花一现的元青花、汝瓷之外,就是这种用苏麻离青料的明早期青花瓷了。
“还挺能找的啊!”张扬打心底佩服这兄弟。
看他专业的设备、不错的收获、儒雅随和的口头禅,简直就是升级版的楚子强嘛。
就在张扬打量着地上的青花瓷时,钓鱼佬也注意到了战场边缘的张扬。
他马上停下和敌人语言上的交锋,走过来打招呼:
“兄弟,你还在啊!”
“嗯,刚准备回去,没想到你还在钓鱼。”
“今天倒霉的很,让一条石斑从我脸上溜走了。”钓鱼佬满脸的晦气,“结果还碰到这么个东西。”
他指了指潜水的中年人:
“今天跳海的傻比就是他。”
“咱们要不要把他送到派出所啊,不然人家民警不知道还要浪费多少时间。”
听到这话,穿着潜水服的男人又开始破口大骂。
而且是连着张扬一起骂。
马老师想当和事佬,过来劝张扬和钓鱼佬:
“要不算了吧,和警察说明下情况,应该就没事了。”
“这位是?”钓鱼佬看向张扬,指了指马老师,显然对这种拉偏架的行为不太爽。
张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选择告诉二人他的发现:
“这人在海底捞古代瓷器啊,是典型的文物犯罪。”
“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吧?不然,不知道还有多少文物要遭他的毒手。”
“文物犯罪?”马老师和钓鱼佬一愣。
“当然,你们看他脚边的袋子里,装的都是明代的瓷器。”
明代的瓷器,只要是华夏人,应该都懂这个词的意义。
两人几乎同时转过身,眼神不善的看向身后的中年人。
潜水男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知道自己已经被看穿。
三对一,根本没有胜算,他动作还算迅速,直接拎起地面上的瓷器,就要往海里跑。
但早就想出手的钓鱼佬,看到对方逃跑动作的下一秒,就像饿虎扑食一样,一下子就窜了出去,直接把潜水男扯倒在了地上。
永远不要低估钓鱼佬的爆发力。
“叮叮当当~”
众人耳边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
“放手,放手啊!”潜水男大喊,“你把明代的瓷器打碎了,我被抓,你也要被抓,我坐牢,你也要一起坐牢。”
“不想吃牢饭就赶紧给我放开。”
“别放!”张扬几乎同时喊道,迅速上前搭把手,同时安慰仗义出手的钓鱼佬,“我是博物馆的,这种海底捞的东西,不值钱。”
……
等园区的保安赶到现场的时候,潜水男已经被钓鱼佬和张扬合力制服了。
“怎么打起来了啊?”沈书语担心的走向张扬,下意识的帮他拍了拍衣服上的沙子,“你没事吧?”
“没事,根本就没打起来。”马老师在旁边抢着解释道,语气有点酸溜溜的。
虽然他啥也没干,但女儿不应该是爸爸的小棉袄吗?
“现在是什么情况?”保安队长问道。
他在下午警察来的时候,见过张扬和钓鱼佬接受问询,自然而然的知道问他俩准没错。
“这人,在海里偷文物,被我们逮到了。”钓鱼佬扣着潜水男的胳膊,气喘吁吁的说道,“下午就是他跳海,我们才报警的。”
“赶紧打幺幺零吧,这种狼心狗肺的人必须送入法网。”
在钓鱼佬和保安合力控制住潜水男,等着派出所的民警再次光临这片海滩的时候,张扬已经走到了那袋瓷器旁。
沈书语在旁边打着灯。
因为刚才的暴力行为,这一摞明代永乐年间的青花瓷碗,加起来有十二件,其中有四件的边缘都被磕掉了。
最上面那件更是几乎从中间断开。
不过张扬一点儿不心疼,反正不是他的。
再说了,要不是钓鱼佬动作快,两人要被白骂这么久,最后人和东西都留不下来。
“这是哪个朝代的呀?”沈书语好奇的问张扬。
她刚来,不知道刚才张扬已经断过代了。
“这是明代永乐的青花瓷碗,应该是郑和下西洋带起来的风潮,烧制这些瓷器卖到海外去。”
永乐时期的明朝,有100多个藩属国,相互之间的贸易,瓷器交易排在首位。
“好新啊,都没有粘上贝壳。这种值钱吗?”
“我看看啊。”
张扬先看了下瓷碗的底足,没有落款,说明是民窑。
再看瓷碗的釉面,除了有点暗之外,和新的没区别。
这是海捞瓷中的“新瓷”,指那些一掉进海里,就被泥沙掩埋起来,保存的跟新的一样的瓷器。
“这个品相,按照现在的行情,一件起码七八千,甚至上万了。”张扬分析道。
“那还挺值钱的呀。”沈书语笑着说道。
两人聊起这些瓷器的年代和价格,就像朋友之间介绍游戏里的装备一样,虽然说的是值多少钱,却并没有铜臭味。
但这种话,有人听完,直接绷不住了。
“上万?”穿着潜水服的男人激动的喊道,“你不是说这种东西不值钱吗?”
“你不是说不值钱吗……啊?你给劳资说话啊!”
“不是,一万块的永乐青花碗,也算值钱吗?”张扬笑着反问道。
“传世的永乐青花大碗,少说也要五十万,一万块,你搁这儿打发叫花子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