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监守自盗的东西，也不全是好货。
起码眼前的箱子里，四库全书下面，还是一摞四库全书。
这些旧书，大部分都是“经史子集”中的“集”。
最珍贵的那本，成书于乾隆年间，应该是当初文渊阁版的原本古籍。
在书的最后一页，还可以看到印着“乾隆御览之宝”的红色大方印。
“你岳姥爷真猛啊！”
张扬看着乾隆的印章，给程二爷竖了个大拇指。
有没有御印，东西的价值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怎么样，都是真品吗？”
“并不。”张扬摇了摇头，拿着那唯一的原本古籍解释说：“虽然这里面，大部分都是几十年前的手抄本，但有这么一本原作在，就已经比好几件龙袍要珍贵了。”
“还有假的？”
程宗文听完，眉毛皱成一团，他问张扬：
“怎么还有手抄本啊？谁这么无聊抄出来这么多本，还是成套的？”
“嗨，这就不得不说，当初把这些古籍运上岛以后，发生的事了。”
张扬给不清楚其中内情的程二爷，简单介绍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七十多年前的岛省，还没怎么开发建设，哪有条件保存几十万件文物啊。
所以当时大量装有文物的箱子，被随意的堆积在码头的仓库里。
结果台风天一来，大水漫灌，当场就毁了几十箱。
为了保存这些重要的“文化传承”，岛上居民一边建博物馆，一边安排人，对这些古籍进行手动备份。
当然他们雄心勃勃的想要抄录好几份，结果发现，四库全书完整的有八亿字，余册，抄不完，根本抄不完。
项目进行到一半就被迫中止了。
程二爷听完，暗骂了一声晦气。
他想把这些东西，半卖半送给张扬当人情，现在这箱子假书算怎么回事？
看张扬还在欣赏手里那本四库全书，程宗文只想赶快跳过这个话题。
他赶紧拿起工具，继续开下一箱。
最后这个木箱子，比其他的箱子都要大，标签上写的是佛像。
张扬本来以为，里面装的会是些铜鎏金的佛像之类的，毕竟清代最流行、最值钱的金属造像就是这种。
但打开以后才发现，箱子里竟然一件和佛教相关的都没有。
“这标签谁贴的啊？”张扬笑着问道。
“不知道啊，反正肯定不是信佛的人贴的。”
“哈哈哈，那倒是。”
张扬接过程宗文递过来的第一座木雕。
雕刻的是一位穿着盔甲、将军模样的男人，端坐长椅上，神情肃穆。
“这是明代的真武大帝坐像。”
作为永乐大帝最为推崇的道教神仙，真武大帝木制像存在的意义，就是专门在民间抢佛教神像的香火。
所以这也是程二爷说，贴标签的人不信佛的原因。
“这一件，现在恐怕要20万了。”张扬估摸着说道。
“才20万呐……”
程二爷对这个价格不太满意，追问张扬：
“是不是因为现在道教不显，才这么便宜啊。要是换成同样的如来佛像话，能值多少？”
“如来？那能值个三分之一就不错了。”张扬忍俊不禁的答道。
他告诉对方其中的缘由：“这可是没有任何彩绘的木雕像，能卖20万，那是因为他是真武大帝，太稀有了。”
“还不赖。”程宗文滋了一声，点点头。
他接着递给张扬一件彩绘的木雕，这东西超出了他的认知。
“这雕的又是谁？”
“看开脸，长的有点像洪金宝，但是穿着双红鞋子，手里还拿着只鸟在玩……”
“你竟然觉得这是鸟？赶紧去挂个眼科吧。这很明显是一只蟾蜍。”张扬指着木雕手心里的动物说道。
“蛤蟆？这东西拿在手里，不是会长水泡吗？”
“那是凡人，这位可是道教的仙人，全真派的祖师爷，差半步就位列八仙的刘海蟾。”
“好大的来头……你就说这尊彩绘的木雕值多少钱吧？”
“比真武大帝像要贵，起码25万。”
两件木雕的年代差不多，都是明代万历年间制作而成。
论工艺水平，也差不了多少，真武大帝的铠甲和刘海蟾身上长袍锈的花一样，都雕刻的非常细致。
不过彩色的向来就是比黑白的要贵一点，更别提这件刘海蟾的木雕上面，还有部分是漆金的工艺。
剩下几件东西，程二爷都认识，张扬接过来，确定下年代，报一个意向价就完了。
“清乾隆的木胎龙女立像，五万；”
“明末的夹纻关公坐像，六十万；”
“明宣德的铜鎏金文官坐像，三十万；”
“……”
直到一件拿着青龙偃月刀的漆金雕像出现。
青龙偃月刀，程宗文当然是认识的，但是这个面目狰狞的人物，显然不是关公。
“这谁啊？上面的漆金保存得还挺完整的。”
“我看看？”张扬接过来。
端详片刻后，他看向程二爷，问道：
“伱看看箱子里，还有没有和这件工艺类似的。”
“有啊……这个。我认识，这是关公。”
“等等，还有一件……”
看到三件雕像齐了，张扬叫住对方。
“好了好了，不用找了。”
“这三件，是一套。中间这个坐在坐床上的是关公，捧着匣子的是关羽的儿子关平，替他拿着青龙偃月刀的是他的副将周仓。”
“这是一套完整的武圣关公像，摆在案台上接受香火供奉的那种。”
“你这样一说，我好像有点印象了……”程宗文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说：“三十年前，在我爹的书房里，见过这一套东西。”
“好家伙，三十年前的事，你都记得这么清楚？”
“嗯，记得很清楚。当时，我应该是觉得，周仓是偷刀的贼，所以把他手上的刀掰断后，粘在了关公的手上。”
“哈哈哈，程二爷你果然是个妙人。”
张扬心想，他知道为啥对方三十年前的事能记住了。
当时肯定被打的很惨。
“这套东西值钱吗？”程宗文问。
“一般般吧，这是晚清京造的佛像，虽然凑齐一套挺难的，但毕竟是当年批量生产的东西，加在一起也就是十几万。”
“十几万……”
程宗文有些不爽的摇了摇头。
他告诉张扬，现在箱子里就剩一件木胎漆金的天官像了。
“天官像品相不错的，起码十五万。”
“让你见笑了。没想到最值钱的是那些动物制品，这后面的古董，一件不如一件。”
“别这么说。”张扬安慰道：“这可是岳姥爷送回来的一片心意，可能他当时就是主玩动物制品，其他的也不懂啊。”
“是吧？我也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了。”程宗文点点头：“今年过年，去岛省给他多烧点纸钱。”
……
几箱东西加起来，就算动物制品全白送，张扬估摸着，怎么也要个两三百万吧。
他有心想当场就问程宗文要个总价，但对方完全没有提钱的事儿。
张扬直接问价格的时候，程二爷也是躲躲闪闪的，顾左右而言他。
一副想赖账的样子。
等张扬给了他海林博物馆仓库的具体地址和联系电话后，程宗文更是凭空蒸发了一般，完全联系不上了。
“像你岳父这样，卖货的人赖掉货款的，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啊。”
张扬在和陈彦光通电话时，忍不住吐槽道。
“你管他呢，几百万的事儿，不要太在意。”远在埃及的陈彦光轻飘飘的说道。
“说起来，你们怎么跑非洲去了？”张扬有点好奇。
干古董这一行的，只听说去埃及进货，没听说去埃及卖货的。
去非洲卖古董，就像去印度推销餐具，人家都用手抓的，根本用不上啊。
“谁让胡夫金字塔在非洲呢？”电话里，陈彦光的语气有点疲惫：“卉卉非要去各大洲的极限风景，拍婚纱照。”
“结果就是，上周我还在冰岛穿着羽绒服看极光，这周就在埃及穿着短袖爬金字塔了。下周，还要飞去南极找企鹅……”
“有钱人也要这么特种兵旅游吗？”
张扬打心底敬佩陈彦光这份毅力，果然软饭也不是谁都能吃的。
“没事，争取一辈子就拍这一次，我还等着吃你们喜酒呢！”
“借你吉言，到时候捧花内定给你啊。”
“哈哈哈，我又不是伴娘……我这边还有直播任务，就先挂了啊。”
张扬正准备挂断电话，陈彦光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等等。今天不是我主动打电话给你的吗？”
“我正事儿还没说呢。”
“好像是哦。”张扬回忆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聊着聊着就跑题了。
“你为啥特意打个卫星电话回来？别告诉我，是为了测试你华为手机的新功能啊……”
“当然不是啊。”陈彦光解释道：“是你粉丝群里，有老哥想看看埃及金字塔的风景。我ip暴露了，他们都求我帮帮忙。”
“你看看你下午四点有没有时间，那时候，我们这边是10点，和我在埃及金字塔里连一波麦？”
“没啥必要啊，你好好拍你的婚纱照。”
张扬罕见的直接拒绝了陈彦光。
群里粉丝不懂事，但他可是知道，陈彦光正在忙正事。
再说了，网上大把埃及金字塔的旅游视频，张扬在逗音都刷到好几次了。
金字塔里面，其实就是一个规整点的人造洞穴，全是石头，没有任何风景。
他解释道：“我好久没直播了，好多宝友在排队等着呢。”
“这样啊……那行吧，我就在群里装死了哦。”
挂断电话，张扬招呼徐杰准备直播。
好久没有坐在直播的电脑前，手艺都有点生疏了。
尤其是刚过去一个疯狂的网上购物节，估计不少人都会被割韭菜。
张扬已经做好了看一下午的玉石珠宝的心理准备。
很快，连麦上了第一位宝友。
“老师，稍等一下啊，我开下门。”
“开门？”
“东西都在院子里。”
“哦，看来是大货啊，那你带我们看看吧。”
宝友推开他家的木门，院子是用红砖和大铁门围起来的，有点像华北平原的农家大院。
院中几乎堆满了石雕。
都是常见的石桌、石椅、石狮子之类的，像刚雕出来的一样新。
看得出来，宝友家里应该是做石雕生意的。
“我们平时买石雕，也收石雕。前几天，家里长辈去了趟乡下，收了点好东西回来，想请老师帮忙看看。”
“可以啊，你别紧张，直接给宝贝的画面就行。”
张扬听出来宝友应该有点社恐，声音都在发抖。
“好……好的，先看这个吧。”
宝友把镜头对准了一个圆柱形的石台。
“停，别动。”
“对准上面雕的那扇门，我看一下。”
本来以为宝友是个青铜，但这件东西一拿出来，起码白金了。
只见圆柱形石雕的侧面，雕了一扇双开的大门，门上细节的刻画出了两个门扣；
在门顶上，有一个圆形的“寿”字，门的四周也有蝙蝠围绕，寓意着“福寿临门”；
门前是一条斜着乡下的石阶；
其他地方，则满是浮雕的祥云图案。
【这是什么东西啊？】
【有点像石栏杆的扶手，看看底下有没有切割的痕迹就知道了】
【这种东西到处都是啊，不值什么钱】
“宝友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爸说，这东西是古人用来摆花的。”
“没错，学名叫做花台，用来放盆栽的。不过你这件花台，有点特殊。”
“首先你看啊，它侧面是雕满了图案的，几乎没有留白，这在行内一般称为【满工】。”
张扬慢慢分析，因为这东西很贵，他得让大家明白，东西贵在哪里。
“再看它雕的纹饰，全是祥云纹，说明这个大门在天上，也就是仙人的洞府。”
“最后就是它的材质和年代了，这是明代中期的汉白玉。”
【卧槽，加钱的buff叠满了】
【就差一个皇室专用】
【收回我刚才的话，汉白玉的东西不可能到处都是】
“这是我爸花了五万买的。”宝友主动介绍道。
“那令尊是真的牛。”
张扬一脸佩服的说道：
“汉白玉的石狮子，一对一般在两百万左右。你这件花台虽然小了一点，但是胜在满工，而且寓意好，如果是我的话，愿意出到60万。”
“卧槽！”宝友非常惊讶，直接忍不住喊道：“爸，快过来，发大财了！”
喜闻乐见的发财环节终于来了。
宝友的父亲闻讯，一路小跑的赶过来。
听完事情的全过程后，中年人根本不信：
“汉白玉的能卖60万？扯呢。这个专家说的是吧，那你直接卖给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