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来了，汝瓷来了！”
张扬一边鼓掌，一边迅速起身，双手从桌子底下，掏出来一件天蓝色的瓷器。
巧了，他也有汝瓷。
而且还是托关系，从专业仿汝瓷的大师手里买来的。本来想着给直播间的兄弟们发福利，现在嘛，得先和宝友这件四千万的宝贝碰一碰。
“老师你也有？”
宝友的语气里满是疑惑，他嘴里啧啧了两声，似乎是在品鉴张扬搬出来的瓷器，接着突然笑了出来。
“吓我一跳啊，主播。你这个不行，一看就是葛大师的手活儿。”
“哦？宝友这么有实力吗？连是谁仿的都看的出来？”
“因为我也是葛老师的老顾客了。嘿嘿，您看看这个。”宝友说话间移动镜头，在书桌旁边的书柜上，摆满了天蓝色的瓷器。
张扬随便扫了几眼，瞬间明白，这是位玩仿汝瓷的行家。就这一书架的东西，起码给那位葛大师，送了得有小几十万吧。
那他拍卖来的宝贝，应该有点看头！
“别给我们看这些啊，你4300万拍的那件呢？”张扬催促道。
“在这儿！”
镜头回到桌面，锦盒里放着一件天蓝色的瓷盘。
视角推近以后，可以看到，瓷盘的釉面有状如鱼鳞的纹路。
这是汝窑开片里最好看的“鱼鳞纹”。
不过现在，这种开片已经能仿出来了，而且由于鱼鳞纹是开片里最珍稀的那种，仿成这样的精品瓷还相当多。
“来来来，看看底。”张扬指挥道。
宋代汝瓷区别于其他瓷器的一大特点是【满釉支烧】。
说的是整件器物，包括底足那一圈，都是釉，除了底面会有几个点状的断面。
断面是烧制时用来支撑瓷器的支钉，掰断后留下的截面。
因为氧化条件不同，出土汝瓷的支钉断面，往往呈现出黄白色。
宝友这件，盘底三个点，都呈铁褐色，正常情况下这颜色也是没问题的，传世的汝瓷都这样。
但……传世的那几件，在谁手里都是清楚的呀！
那几位收藏者，都是不差钱的主儿，四千万想买他们的藏品，略微有点牵强。
“富哥儿，伱这件这是什么时候入手的？”
“大概……去年这个时候吧。”宝友回忆道。
他让张扬先等等，因为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证据要展示。
【有啥好展示的，这个直播间不相信旁证】
【除非你献祭一个专家】
【宝友戏来了，戏越多等下死得越惨】
【前戏这么足，等下张大师3秒就鉴定完了，让宝友知道什么是快男】
张扬不知道观众在急什么，人家富哥们儿都拿了四千万的东西出来，想给大家找乐子了，等个半分钟，让快乐加倍不好么？
事实证明，等待是值得的。
宝友拿出了一张【拍卖成交确认书】。
张扬径直去看拍卖人那一栏的信息，看到某个拍卖公司的名字，他乐了。
燕京大华拍卖公司？
之前有位宝友，就是在这家公司的拍卖会上，买到了真品的汉代说唱俑、以及一大堆有真有假的古董。
当时张扬就让连麦的宝友报警了。
现在过去这么久了，警察还没追查到这件4000万的仿汝瓷身上吗？
看来这位宝友是漏网之鱼。
“本来还觉得你这瓷器有点戏的，但看到你这张成交确认书，我感觉够呛啊。”
“宝友，你看上去也不是差钱的主儿啊，怎么去了这么家野鸡拍卖公司？”
张扬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有钱人的钱真是好赚呐，一个接一个的上当。
“野鸡？这是大华拍卖，肯定不是野鸡啊。”
宝友好像有点搞不清楚状况，还在和张扬解释：
这拍卖公司有多厉害……
逗音有哪几位有名的视频主，都去过这家拍卖公司买东西……
他一边说，张扬一边把这些人的名字打在公屏上。
“张大师，你这是何意啊？”
宝友说到一半，发现张扬的动作，赶紧住口。
“你是说这些名字吗？当然是写出来，让直播间的宝友们避雷啊！”张扬边打字边回复道。
收藏是需要经验的，没有经验就容易踩雷，而现在这位宝友，就是大家的公共“经验书”，不重蹈他的覆辙就能避雷。
不过这样的做法，对一个花了4300万买到假汝瓷的宝友来说，可能还是太刺激了。
视频那头，宝友语气有些不善的说道：
“我本来还挺尊重主播你的，但看到你这么否定同行，突然感觉你有点狭隘……”
“你先别管我狭不狭隘，你先看看你手里的，花了大价钱买到的高仿吧。”张扬直言道。
“目前已经发现的汝瓷，底部的支钉都很随意，没有你这种，三个支钉连起来成等边三角形、同时三角形的中心还和圆心重合的情况。”
“小学数学几何，你应该能听懂吧？”
“听不懂的话，简单来说，支钉的痕迹太过刻意了，经鉴定为现代仿品，实际生产时间在最近十年左右。”
【精彩（此条五毛，括号里的删掉）】
【汝瓷无脑鉴为假就可以了】
【一切证据都没有这个拍卖公司的可信度高】
【怎么这个拍卖公司还在害人啊，没有人管么】
【下面是宝友的嘴硬时间】
张扬给出自己的鉴定意见后，一刻都没有耽搁，赶紧上网搜了一下大华拍卖公司。
看看要是一直没动静的话，只能用自己这个举报成功率高到离谱的直播号，去“伸张正义”了。
视频那头，宝友已经开始反击：
“呵呵，那我只能说主播你完全不懂瓷器，更别提汝瓷了。”
“瓷器底下支钉的目的是什么？是保证瓷器进窑的时候能保持平衡，你不完全对称，怎么保持平衡？”
“像你这么鉴定，完全是误人子弟……”
张扬对此笑而不语。
这位宝友是典型的脑补党，看似合理的捏造理由，其实和考古发现的事实完全相悖，和他手里器物的真假更是没有直接的联系。
无非是被割韭菜以后的幻想时间罢了。
张扬自顾自的、继续在网上找大华拍卖公司的资料。
“咦，竟然有个官网，而且千度还在推广？点进去看看。”
“先看看有没有公司高管的信息吧，感觉应该会有站台的专家。”
张扬想的是，这个拍卖公司都愿意花钱，请逗音上的视频主当托儿，那不得请几个鉴宝专家，挂在拍卖公司的官网上啊？
但是他点开公司的联系页面后，只看到了一个方脸的中年人。
于此同时，视频那头，宝友突然安静了。
张扬还以为是断线了，他看了看直播界面，人还在。
于是好奇的问了一句：
“怎么了宝友，就是这个方脸男骗的你吗？”
“啊……”宝友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张扬问的是什么问题，慌忙回答：“不是不是，肯定不是廖总骗的我啊？”
“看来你认识他啊！”
对此，张扬倒是不奇怪，说不定这个廖总，就是和富哥们儿搞好关系后，再狠狠地收割了他。
“宝友，你这件所谓的汝瓷，百分之百是现代仿的。你要是有这个廖总的联系方式，可以直接问他东西从哪里来的，保证一问就露馅。”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大华拍卖公司拍卖的都是真品！”
看宝友还在嘴硬，张扬也累了，他把自己的汝瓷收起来，把接下来的活儿交给弹幕。
“我说的话你不信，那你就睁开眼看看弹幕吧，让大家给你科普一下，这个拍卖公司有多离谱。”
【大华拍卖公司的老板就像王婉莹，王婉莹你可能不认识，她是我们小区门口开两元店的】
【上一个在这拍卖公司买东西的宝友，已经亏的去睡桥洞了】
【大华的廖总走在街上，听到有人喊抓骗子，他马上举手投降，说自己今天还没开始骗呢】
【像你这么有钱的人，应该去股市里挣大钱啊】
“放屁！你们都在放屁！”
张扬本来以为弹幕能教宝友一点知识，没想到视频那头的人反而更激动了。
镜头一转，一张中年人的方脸出现在镜头前。
诶，有点眼熟啊……
这不是廖总吗？
“廖总，你本人比照片上黑多了呀。”张扬笑道。
真有意思啊，拍卖行的老板，跑直播间丢人现眼来了。
现在这事后露脸，不是纯纯的小丑？
“对对对，你笑，等下有你哭的时候。”
撕下面具的廖总恶狠狠的说道：
“刚才你直播间的弹幕我都截图了，造谣我卖假货是吧，哼哼，等着收律师函吧！”
【我我我，给我来一张律师函】
【我就不用了，一起寄给主播就行】
【跳脸嘲讽了？张大师这你能忍吗？】
“哦，我知道了。”张扬认真的点了点头。
他当着廖总和五万多观众的面，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燕京市文化市场综合执法总队吗？我要举报燕京大华拍卖公司，非法拍卖汉代文物。”
“是的，我有证据，接受电话回访。”
“对了，这位拍卖公司的廖总就在我直播间，他还拿了件汝瓷，说是他们拍卖的，你们要不要来看看？”
“我也不知道他为啥拍卖宋代的一级文物，还敢出来装比，可能是想吃牢饭吧……”
张扬说完这话，想抬头看看廖总的表情。
但连麦界面里，那张中年男人的方脸，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这位廖总不知道懂不懂法，但肯定很懂行，知道文化市场综合执法队，刚好能管到他公司头上。
这是何必呢？张扬在心里叹了口气。
对方来直播间碰瓷，估计是因为上次那位来鉴定拍品的宝友，要么报警了、要么去找拍卖公司的麻烦了。
结果对方不找自己的原因，反倒来直播间整活儿，也是没谁了。
张扬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
“下一位……”
“来了来了，张大师我来了！”
新来的宝友语气中透露着欢脱，听起来心态还不错。
他先拿出来了一枚勋章，整体的造型有点像雪花，中间的勋章主体是红色的圆盘。
一面写着“青龙勋章”四个字；
另一面则画着一条蓝色的四爪龙。
在勋章的上部，有如意和八角星的挂饰。
“老师，这是我刚刚在古玩市场买的，一位老头子卖给我的。”
“怎么样？这东西值不值钱？”
宝友喜滋滋的问张扬，显然已经有了一些心理预期。
“青龙勋章，这东西可少见呐？”
张扬摸了摸下巴，回忆道：
“没记错的话，这是宣统年间，也就是溥仪在位的时候，制定的东西，还没来得及颁发，大清就亡了。”
说起来有点搞笑，其实清朝皇帝，早在光绪年间就给下面的人颁发勋章了。
刚开始抠抠搜搜的，只给外国使者颁。
后来，清朝的官员觉得勋章戴着很神气，比什么黄马褂、花翎好看多了，嚷嚷着自己人也要。
于是在宣统元年，“四色龙勋章”制度登场，一共五种十九等，这种青龙勋章就是其中的第四种，专门颁给普通官员的。
但等到这批勋章在奥地利制作完成，准备寄回国的时候，大清，亡了！
“是啊是啊，这可是华夏历史上第一批成建制的勋章，我查了一下，起拍价最少也是15万呢！”
“你查起拍价干嘛？”张扬忍不住笑了。
“你想的有点太多了，完全的现代工艺品，怎么还想着拍卖啊？”
“不可能吧？”宝友不信，辩解说：“那个卖东西的大爷说，这是几十年前，他从奥地利带回来的，因为家里老伴生病，不得不变卖家产，才便宜卖给我。”
“这个故事不错，很温情。”张扬评价道：“如果大爷能拿出来病例本的话，我多少得捐一点。”
“宝友，你捐了多少？”
“我捐……不，我买的时候花了三百五。”
“哦，十五万的东西，人家卖了挣救命钱，你花三百五捡漏。万一是真的，你不会觉得愧疚吗？所以是假的，其实也能接受，对吧？”张扬安慰宝友说道。
“嘶……确实。”宝友无奈的点点头：“我还买了一件别的。”
“您帮我一起看看，如果也是假的，我去找大爷要下病例本吧。”
“就是这个。”
宝友拔出一把古铜色的铜钱宝剑。
剑柄装饰着如意纹饰；
剑身上并排放着10对铜钱，焊在中心棱形的剑脊上；
剑尖则是单独一枚铜钱，并在最尖端焊接了火焰的纹饰。
“好一把驱邪避灾、吉祥纳福的铜钱宝剑！”张扬鼓掌道。
“来，宝友，靠近点，我看看这是什么时期的铜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