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星锋内心疯狂“吐槽”自家小妹的时候。
李星仪的眼神忽然变了,锐利慢慢褪去,多了几分笃定,她先是飞快地扫了李星锋一眼,确认他眼神里的认真,随后目光落在江大国身上,语气坚定得没有半分犹豫:
“我二哥说的方法,完全可行。”
她指尖轻轻敲了敲藤椅的扶手,敲得很有节奏,声音里带着法律系学生特有的严谨,每个字都清晰有力:
“我仔细想了企业相关的所有法律条文,从《企业所得税法》到地方的税收优惠政策,你们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按时缴纳税收,包括农牧税,一分钱都不能差,申报流程也得走规范,不能有半点马虎。”
李星锋跟着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他清楚所有的事件轨迹。
农牧税从 2000年开始在几个省份试点,2004年扩大到三个省份,试行两年后,直到 2006年才在全国正式推行。
现在这个时间点,农牧企业还没有免税政策,半点差错都不能出,一旦出了问题,不仅企业要受罚,还可能影响后续的发展。
尤其,江州省是改革开放政策的试点省份。
不管是上面,还是沈崇业,都对税收相关问题看的很重。
虽然沈崇业刚才没有说这个问题,但真要是不在乎,恐怕老沈心里也会不痛快的,哪怕你是我亲家。
因为这算是拆他的台。
我已经为了你,自己动手拆台了,作为队友,我不讲的,你不能不考虑。
领导一般都是这样,说话做事遮遮掩掩。
“本就是借着政策便利的事,所以在其他方面,千万不能被别人抓住把柄。”
李星仪补充道,指尖还在扶手上轻轻划着,像是在梳理思路。
这句话说出口后,压在李星仪胸口的那块大石头,像是瞬间落了地,连呼吸都轻快了几分,她下意识地松了口气,肩膀也微微垮了下来。
其实二哥今天和江大爷的密谋,一开始听着确实让她有点震惊,差点戳破她一直以来的认知......
可等知道了是为了应对接下来可能出现的行业风险,为了保住村里人的饭碗,她又完全能理解。
她见过世间的恶,见过父亲李保国被人陷害、被人殴打,一把年纪的人,像扔垃圾一样被丢在医院冰冷的门口,身上还沾着泥土和血迹,那些画面,像刻在她脑子里一样,这辈子都忘不掉。
她不是什么圣母。
她也不是小孩子了,不是非要有个是非对错,也分得清亲疏远近,知道该护着谁......
护着她的家人,护着那些真心对李家好的人。
成长本就是一场带着疼痛的交易。
要丢掉一些东西,才能换来另一些东西。
而她的成长,是在两年前江州那个炎热的下午完成的......
那天的太阳特别毒,柏油路都被晒得发软,老父亲被医院保安从病房拖到门口,单薄的病号服被扯破,滚烫的地面灼得人脚底发疼,父亲疼得直哼哼,却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二哥和虎子哥俩人匆匆赶来,二话不说就抬着父亲上了板车,二哥回头时的眼神,像淬了火,带着咬牙的狠劲,又像藏了冰,冷得让人发颤,那眼神,让李星仪这辈子都刻在了心里。
就是在那一刻,她长大了。
用未经世事的纯真,用一尘不染的洁白,换来了面对风雨的勇气,换来了分辨是非的清醒。
过去的那个娇憨任性、受了委屈就会哭的李星仪,在那天死了。
从旧的躯壳里,破壳而出的是一个更坚韧、更清醒的新生命......
她听二哥的,开始学着看法律条文,学着分析利弊,学着为家人分担压力。
尤其是学了法律之后,她更清楚一个残酷的事实。
法律只是国家对人性要求的最低底线,它能约束那些明目张胆的恶,却未必能为所有人主持正义。
在她看来,迟到的正义根本不叫正义,不过是事情闹大了,烂摊子收拾不了了,被舆论裹挟着,一部分既得利益者用来掩人耳目的妥协罢了......
就像有些案子,等真相大白时,受害者早已不在,再多的补偿,也换不回曾经的时光。
而从二哥李星锋身上,她看到了更多......
二哥是好人,会给跟着他的人分钱,会帮大爷江大国解决麻烦,可他又不全是“好人”,他懂得在复杂的局面里变通,懂得在利益和道义之间权衡,知道该怎么护着身边的人。
她明白,一个只会死守“善良”、不懂变通的人,是没办法领着大家往前走的,只会被现实撞得头破血流。
而二哥身上,恰恰有这种领袖的气质,在他和伙伴们的立场上,他杀伐果决,该狠的时候绝不心软,当之无愧能扛得起责任。
就像今天给江大爷出的主意,根本分不出绝对的对与错,不过是二哥帮着江大爷,在无数个利弊选项里,选了最能保护大家的最优解。
李星仪细想了想,如果换成是她,在同样的处境下,她也会这么做......
未雨绸缪,提前做好准备,总比事到临头手忙脚乱、眼睁睁看着麻烦找上门要好......
与此同时,星海自建小区的联排别墅里,暖黄色的灯光透过落地窗,在院子里洒下一片温柔的光晕,映出客厅里来来往往忙碌的身影。
王腾靠在沙发上,沙发的靠背很软,却抵不住浑身的疲惫,他疲惫地揉了揉发紧的眉心,指腹按在太阳穴上轻轻打转,又抬手捏了捏僵硬的肩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肩膀上的肌肉都在隐隐发酸。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那口气里满是倦意,才缓缓放下手里发烫的电话......
座机旁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通话号码和记录。
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最近的一条通话时长.......
应该有一个小时零十分钟。
大年初一,本该是阖家团圆、热热闹闹过年的日子,别人家都在吃饺子、看春晚,他却几乎通宵加了个班,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连打个哈欠都觉得眼角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