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这样，林小伟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控制着自己不往跪坐在台子上瑟瑟发抖的两人身上，林小伟干脆蹲在了会计两人的前边，背对着他们，苦着一张脸，在地上画圈圈。
“......”说实话，从林小伟去家具厂上班之后，就再也没有看到过他这般模样了。
“小伟，你也别在这闲着了，我估计有好多人这会儿还躺在被窝里呢，你赶紧跑着去催催。”
给孩子找点事干吧，不然老是苦着一张脸，显得他们两人是多么罪大恶极的人。
虽然他们也觉得，接下来干的就不像人事儿...
“好咧！”这个时候，林小伟积极地很，一下子就蹿没影儿。
等人终于到齐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站在那里穿的厚厚的会计和记分员两人，都冻得直跺脚。更别说在他们身后的两人了。
“快快快，都别说话了，听我说。”大队长一溜烟儿蹿上台，语速特别快。
他边说边用眼角余光瞥向跪坐在那里的两人，心里直害怕，可别给冻死了。
前两年红军大队还有冻死的人呢，不过人家好歹是在自己屋子里，可现在倒好，下着大雪刮着大风，穿的还那么薄...
想到公社的吩咐，大队长心里就有些瘆得慌。但没办法，如今他家里可还坐着两个等结果的人呢。
大队长的表情很严肃，而且大家也不愿意再风雪里多待，尽管对于台上的一老一小两人感到好奇，但还是闭上了嘴巴，等着大队长说话。
——赶紧说完，回家暖和去。
林小伟就站在最前排，他清楚地看到，大队长给会计使了个眼色，然后会计就上前，将那老人身上披着的破棉袄给拿了下去。
“！！！”
不仅林小伟，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忍不住发抖。
“叔，你这是干啥呢！”有人忍不住想要制止，“这么冷的天，再冻死人咋办！！”
“叔，你赶紧把衣服给人穿上吧，我看那老头烧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会计脸色有些沉，他显然是知道什么，瞪了一眼说话的几人，然后高声说道，“你们都安静一些，让大队长赶紧把会开完，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他的话音刚落，大队长动了动僵硬的手指，然后敲响手中的锣，借着余音就开始“介绍”起一老一少两人的身份。
“.....经上级决定，给予两人改正机会，我们要真心实意、尽心尽力地帮助他们改正思想，回归到正确的道路上。”
“现在我宣布，第一次批评大会，正式开始！！”
说着，就下了台，团了一个不太紧的雪团，扔向两人，然后带头喊道，“打掉身上一切不利于团结的因素、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其重新带回组织！”
喊完之后，给会计使了个眼色。
会计和记分员也学着大队长的动作，喊了起来。而大队长这时候，走在人群里，小声地说道，“快点快点，这么冷的天，大家意思意思的了，以后时间还长着呢。”
大队长在屁股后催着，大家虽然不明白情况，但还是犹犹豫豫地照做，只不过大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比较松散的雪团，有些甚至还没有到跟前，就已经散了。
“声音都大一点！！”大队长吼着。
稀稀拉拉的声音逐渐大起来，虽然不至于说全大队的人都能听到，但大队长媳妇在家时隐约可以听到的。
队长媳妇听着晒场上传来的声音，肚子里的一句“造孽”在看到坐着的两人之后，又咽了回去。
“好了好了。”在声音响亮了那么一会儿，大队长晃了晃手，低声说着可以了，之后又让记分员拿着一张皱巴巴的纸，站在台上念了起来。
......听着是一场自我反思。
林小伟听着耳边记分员没有感情的朗读，又看了看跪坐在地上没有反应的一老一少，有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是怎么了？改造？光着身子站在雪地里被人打的改造？？
虽说两人穿着衣服，但在林小伟眼里，和光着身子没有什么区别。
林小伟看到，在记分员念完鞠躬，大队长让大家将今天开会的内容回家要仔仔细细地讲给家里人听，撵着人赶紧回去的时候，老会计又弯腰将刚才的破棉袄给披在了老人身上。
而老人，很坚强的还有一些神智，或者是，对孩子疼爱的条件反射。在那一瞬间，老人将扯着棉袄的两边，将孩子紧紧地搂在怀里。
也许是今天这一幕过于惊人、也许是今天的天太冷，大家各自看了其他人一眼，然后闭紧嘴巴、缩着脖子埋头回家。
但林小伟像是脚下生了根，看着会计一个人，竟然扶不起跪坐在那里的老人和孩子，还需要记分员上前帮着扶着一些。
大队长则是拿着刚才记分员念的那张纸，拿着锣，匆匆忙忙地往家赶。
“小伟！”是江墨白，他的脸色奇差，在发现了林小伟站在那里一直盯着老人看的时候，就过来了他这边，想要喊他回神。
林小伟确实回神了，不过他没有注意到江墨白过分苍白的脸色，而是跳了一下，然后结结巴巴地问道，“老、老江，他们两个，杀人了？？”
如果不是杀人，他真的想不到怎么能这么折磨人！
可、可是，想着大队长刚才说的话，那老人不仅没杀人，还是特别有学问的人！
有学问，没有犯法，这人比起李卫华来说，好了百倍千倍不止，他有什么需要改正的呢？
思想歪了？他都这么大年纪了，从战争年代过来的人，思想怎么会歪呢？
看着他这副面孔，江墨白嘴巴张了张，到底没说出什么，只是沉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咳嗽了两声，“...走吧，回去再说。”
“噗通——”有人摔倒了。
如果是往常，听到这种声音，林小伟必是要第一个跳出来，看是哪个倒霉蛋摔倒了、脸有没有埋在雪里，随后再狠狠地嘲笑一番。
但现在，他也就是怔怔地回头，看到老人再也保不住自己的孩子，然后两人一齐摔到了地上，老会计和记分员扶都来不及。
江墨白也看到了这个场景，内心感到无比的愤怒。
穿着单衣在雪中待一个小时，严重的话，人是会死的。
可他也知道，大队长非要今天这么做，肯定是因为上边是这么交待的。而且看大队长刚才的作态，说不定现在他家里还有人“监督”。
只不过监督的人，嫌冷、嫌麻烦，所以待在了炉子旁边。因为那里暖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