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一双修长的手从外拉开铁栅门，发出一声金属碰撞的咯吱声。
床边的角落里，女人从浑噩的混沌中清醒，脚一蹬，背抵上墙，才勉强清醒过来。
那人想开灯，手摸索上墙壁，昏黄水晶灯刚点亮全屋，角落里的女人就发出一声类似呜咽的抗拒。
“别开灯。”她伸手，不适地挡住眼睛。
来人一愣，下一秒，屋里又陷入一片黑暗。
餐盘被摸黑放在桌上，男人适应了会儿，才重新恢复到勉强能在黑暗中视物。桌上还有两份一模一样的餐盘，食物一口没动，冬日放一天，不会产生食物变质的味道，但肉和食用油冷掉的味道钻入鼻腔，依然不那么好闻。
男人忍不住劝了一声，“您不能不吃饭，不吃饭是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余茵对着虚空处发呆，半晌才问：“这是第几天？”
她少饮食，声音又干又哑，像是从粗砺的砂纸上摩擦过的，刺刺地擦过耳廓。
男人答：“第6天。”
女人没说话，连呼吸声都很微弱，背在身后的手在监视照不到的角落里用大拇指狠狠刮过墙面，在深色暗纹壁纸上留下第六道无人能察觉到的痕迹。
直到完成了计数，她才发出一声不知道是“嗯”还是“唔”的声音，回应了男人。
“您——”她这副样子，落在男人眼里，几乎到了理智崩溃的边缘，男人又劝道，“您稍稍服个软，就出去了，路总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他不过……”不过是一时失控，恢复理智后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余茵哂笑一声，冷淡地反问，“不过是囚禁了我？我不过是失去了自由，他失去了他伟大的爱情？”
男人呼吸一滞，“我不是这个意思。”
余茵垂下眼，泄了气一样瘫坐在地上，喜怒无常地说：“知道了，你走吧。”
“您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我必须得看着您吃完，才能离开。”
“我不饿。”
“您需要吃。”
“这是任务？”
“……”男人顿了顿，“不是。”
他叹了口气，妥协地端起桌子上那两个已经彻底失去温度的盘子，一想到要下楼面对路饶的黑脸，手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刚往外走了一步，角落的女人突然撑着床沿站了起来，缓慢地走到了餐桌边。
男人惊喜地看着她，忘了动作，直到余茵不耐烦地问了一句，“什么菜？我看不清。”
“都是您爱你的，有牛肉、清炒百合还有虾，虾是……剥好的，吃起来不费力。”
“换。”余茵在男人充满希冀的眼神里推开餐盘，“我要吃牛排，喝红酒，对了，我还想吃巧克力蛋糕。唔——这样吧，干脆给我布置一场浪漫的烛光晚餐，就在我的房间里。”
“这……”男人迟疑了一秒。
“不行？”余茵往后歪倒在柔软的沙发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男人硬着头皮答：“我需要请示一下。”
“去。”余茵大发慈悲一样点了下头。
不过一分钟，男人请示完成，去而复返，进门时有点错愕，屋里的灯大开着，女人正站在衣帽间放礼服的柜子前，似乎在为要穿哪件礼服发愁。
“路总同意了，会尽快为您安排。”女人得到回答，冷冷地回头瞥了一眼，矜贵地点了下头，又回头继续不紧不慢地挑选衣服。
男人好奇地问：“您是要换衣服吗？”
“烛光晚餐，当然要盛装出席了。”余茵皱眉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听到了一句蠢话，“快去准备吧，我要洗漱了，另外帮我邀请一下路饶，我想跟他一起共进……”
她卡了一下，拿不准现在的时间，男人恭敬地接话：“午餐。”
噢，原来是中午。
余茵点了下头，转身进了卧室。
洗漱、化妆、换衣服，屋内没有可以帮助余茵准确查看时间流逝的工具，但根据她的经验，大概也在两小时左右了。屋里的衣服都是从前购置的，现在的她能穿的不多，勉强挑了件不挑身材的绿色短裙，配合风格，将长发低低起。
出来时，卧室就餐的区域早已焕然一新，餐桌上富丽华贵的烛台托着长烛，看蜡油滴落的量，大概是她进浴室不久，就布置好了。桌上摆放着一大捧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花瓣艳得仿佛要淌出血。
长椅只摆了一把。
这是拒绝跟她就餐了。
余茵掐了一把玫瑰花瓣，猩红汁液沁进指尖，“真俗。”手一扬，玫瑰花束翻飞，花瓣四散飘零，落在丝绒桌布和金色餐垫上。
做完这一切，她又没事人一样落座。
立马有陌生侍者推开“笼子”的铁门，低眉顺眼地将餐盘送到她面前，一眼都不多看。
余茵只说要吃牛排，端上来的却是一整套西式大餐，大概是怕反复有人进出让她不适，一次性餐前凉菜、正餐、甜点，还有酒，都摆了上来，一大桌，满满当当。
余茵看也不看其他，吃了半块牛排，一整份蛋糕，然后开始一杯接一杯的喝酒。这身体的酒量比不上那个，三杯下肚，眼神散漫，盯着着不知名的焦点，托腮的手时不时歪倒，人没骨头地趴在桌子上。
镜头后。
路饶修长三指漫不经心地摇晃酒杯，杯子里装的是和余茵喝的同一种红酒，他面前的长桌上，摆着一模一样的玫瑰、烛台，还有琳琅满目的一桌餐食，但动了的，除了那酒，也只有半块牛排，和一小碟蛋糕。
这几天也都是这样，余茵吃多少，他就吃多少。
助理于心不忍，在一旁小声说：“于小姐既然开始进食了想必也是想通了，您再多吃些吧，才有力气照顾于小姐。”这几天，于小姐不吃不睡地闹，路饶也陪着，还要处理公司的事，本来身体底子就不好，看着像是随时要倒了。
他的劝谏无用，路饶充耳不闻，又饮下一口酒，面无表情地盯着监控屏幕。
屏幕里趴在桌上许久没动，似乎醉酒睡着了的女人在这时突然抬起头，直直地看向摄像头的方向，扬起唇角，恶劣地嗤笑一下。
她嘴唇微动，缓慢地说了句话。
路饶指间一颤，酒杯倾倒，洒了满桌。
她说，路饶，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