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因为九层铁塔的存在，这个十字路口成了广瑶城中人口最密集的路段。
小九正坐在一张掉漆严重的咖啡色长椅上发呆，双眼无神。
此间的纷闹与她格格不入，孤寂的感觉在她的脚边落地生根，恣意而长。
正如杨琳所言，对方已经完全恢复人类的外表，裸露在外的肌肤不再是青紫色。
可恢复之后的样貌……与颜风认识的屠筱筱相去甚远。
或者说，完全就是两个人。
要不是对方手背上的【9】号序列数字确实存在，颜风差点就要以为杨琳指错了人。
“她是小九？你确定？”
站在一根电线杆后面远远打量着，颜风的眉头已经拧成麻花，朝身侧的杨琳询问道。
后者脸上的表情也没比他好多少，轻轻从口中呼出一口气。
“我确定！她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那套，没看见吗？”
“嗯，可她的样子……
算了，她怎么忽然从黑塔里出来了？
我的意思是，她不是一心想要攻略黑塔吗？没理由坐在这里发呆吧？”
突然见到这样的小九，颜风的脑子都有些宕机了，不知道问什么好。
杨琳因为提前知晓消息，心理建设要健全的多，挑眉道。
“还记得之前，她失忆的事吗？
现在褪去序列生物的外表恢复成人身，估计是想起了不少以前的事情”
恢复记忆吗？
听到这样的说辞，颜风的眉头越发皱紧。
在原地站了一阵，杨琳的怂恿下，还是朝着马路对面的工人广场走了过去。
广场就在十字路口往前一段的地方，面积不小。
抬眼望去，满满当当的序列玩家坐在里面。
这些人基本都是攻略黑塔累了，来这里休息的。
一般不会停靠太久，很快又会投入新一轮的黑塔挑战中去。
红月高悬，已知的三座黑塔已经成了这些序列玩家提升实力最后的倚仗。
只要还想活命，没人对待它的态度会是消极的。
尤其是那些进入过塔中，获得了邪能武器的人，恨不得24小时住在里面。
“你来了？”
颜风走的不算快，脚步声几不可闻。
即便如此，靠近过去的时候还是被小九发现，对方没有回头，淡淡说出这三个字。
颜风诧异，对方语气很轻，他不确定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朝左右看了看，见周遭也没旁人，犹豫了两秒钟，问“你知道我会来？”。
小九低头轻笑，脸蛋上现出一个好看的梨涡。
颜风忽的一眯眼，他清楚的记得，屠筱筱是没有梨涡的，一个都没有。
“过来坐吧，你在黑塔里面打了这么久，应该也累了”
小九往椅子一边挪了挪，留出来颜风可以坐下的区域。
颜风看着她，眼珠在眼眶里晃了一下，没有犹豫，过去坐了下来。
小九正对面的大楼楼顶上，是一块明星广告牌。
末世降临这么久，这块广告牌依旧屹立着没有倒，也是奇葩。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再看到这些东西，睹物思情，徒增烦恼罢了。
收回打量广告牌的目光，颜风开口道。
“听杨琳说，你已经恢复了记忆？”
“对”小九颔首，回答的异常干脆，并不准备在这件事情上做隐瞒。
话毕低头，发白的指节在掌心摩挲着，无意识的动作却是表露了她此刻的犹豫。
所以对方到底在犹豫什么呢？
颜风敏感的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只感觉今天比昨天又更加的冷了。
广瑶虽然没有下雪，但毕竟已经是冬季，日常温度很低，说话都能哈出来白气。
话声在这里顿住，两秒钟的时间，小九吸了口气，又接着说道。
“很抱歉，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朋友”
没有任何铺垫直接进入正题，颜风内心一沉。
虽然过来的路上他已经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听到对方亲口承认，他的心弦还是不由得受到拨动。
“那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冰海？还中了郑涵予的【咒控】能力？”
“呵”小九轻笑，微抬脖颈的动作，使她的笑透着一抹无奈。
“一下子问了这么多问题，我都不知道回答哪个好了。
你那个朋友是叫屠筱筱吧？
很巧，我和她同名同姓。
呵，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我被九成大楼的人盯上，还下了奇奇怪怪的诅咒在身上。
说起来，我们两个也毫不相干，之前并不认识。
却因为‘屠筱筱’这个名字，牵扯在了一起”。
颜风默默听着，一直没作声。
内心却如石头沉入大海，越来越深越来越深，直到再也看不到光亮。
【趋吉避凶】能力是开启着的，他知道，对方并没有说谎。
所以小九只不过是持着和屠筱筱同序列号的同名人。
她们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这就是所有的事实。
“你，不是冰海本地人吧？”
抿着嘴唇叹了口气，颜风不是很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不过整理了下思绪，还是顺着对方的话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对，我是玉树过来的，和冰海离的很近。
听说冰海市有许多序列玩家聚集，很安全，就想着来看看。
结果，呵……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小九在笑，可笑容里除了苦涩和调侃，没有其它。
一个阴差阳错的选择，让来到冰海的她遭受了无妄之灾。
看着这样的她，颜风也不知道问什么好。
这一切就是个误会。
“对不起”
再一次的，小九低头说出抱歉的话。
入耳这声道歉，颜风才发觉自己有些忽略的她的感受。
对方又没有做错什么，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不，这不是你的错，不用向我道歉。
对了，我记得来广瑶之前你说过，在这个地方有一个你想见的人。
所以，现在你见到他了吗？”
忽然想到以前的事情，颜风直接问了出来。
小九脸上有诧异闪过，思索了几秒钟，摇头道。
“我说过这样的话吗？大概是意识不清楚时候的妄想吧，别在意”
颜风讶异，之前他还觉得这事挺重要的，没想到只是妄想吗？
看出他的震惊，小九张了张嘴，整理着思绪又道。
“这段时间的经历，对我来说就像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有的时候梦里的我是清醒的，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正在做什么事情。
可更多的时候，我的思维就是一片混沌，不知何来，不知何去。
现在也没有清晰多少，依旧带着零星的混乱，不可控。
所以，我打算回去一趟。
或许回到之前待过的地方，这种情况会有所改变”
“回去？你是指玉树吗？”
没想到对方会在这个时候离开，颜风看过来的目光都呆住了。
小九笑了笑，情绪一直都很平淡，没什么大的起伏。
“差不多吧，不过回玉树之前得先去冰海看看。
我记得还有几个同伴在那，运气好的话或许能碰到。
当然，他们也可能不在了”
“同伴吗？可这里距离冰海还挺远的……”
知道对方真的想起了不少事情，颜风的担忧略减，不过话没说完就被小九打断了。
“我已经想好了，这样的状态继续留在这儿也没有意义”
小九离开的意志坚决，颜风根本拉不住。
“那……我开启青冥镜送你回去吧，不过方位距离的调控需要三天时间”
“这样吗？也好”
没有拒绝颜风的好意，小九点头应了下来。
事情说完，两人再度朝着黑塔的方向走去。
小九在前面走着，颜风跟在后面，可就算是当下，他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小九竟然真的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屠筱筱。
之前他还以为找到了对方，现在看来，只不过是一场梦。
梦醒了，而他还需要继续前进。
……
【青冥镜】的开启调试工作是个脑力活，这需要颜风对着地图册子不断的做演算。
不过已经有过一次远距离传送的经验，这对他来说并不困难，就是稍微的需要点时间。
当天回临沧，秋泽是最后一个知道小九真实身份的。
除了稍微有些遗憾以外，他的情绪很是稳定。
甚至还缠着小九问起了黑塔通关的情况，看的颜风连连皱眉……
“诶！你的黑塔打到第几层了？”
“第三层，遇到一波无限增生的怪没打过我就放弃了”
小九点头，与三人的相处没有任何的陌生感。
来广瑶的路上发生的事情，他多多少少还是记得的。
感激大家的照顾，就算她并不是这些人认识的那个屠筱筱
秋泽的挑战关卡还卡在第二层没有通过，听她这么说顿时瞪大了眼睛。
“第三层？不是吧？你都已经到第三层了吗？你第二层是怎么打过去的？”
“莽啊，不用动脑子就过去了”
小九回答的随意，秋泽闻声更气了……
“莽吗？我也是这么打的，怎么就没通过。
算了，不说这个，你都打到第三层了，就这么放弃回去，会不会太可惜了”
小九看着他，难得的在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没想到话题绕来绕去，还能绕到这上面来的。
“会觉得可惜是因为你把黑塔看的太重。
我不一样，黑塔的通关在我看来，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是吗？”秋泽轱辘着眼睛脸上表情不置可否。
“要我说你还是太矫情了，只有现在过的好了，才有资格和能力去计较以前的事情。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无论你想做什么，没有能力都是万万不能的。
通关了黑塔再回去办你的事情，不是更好吗？”
小九听着，中间也点了两次头，却没有真的往心里去。
她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要离开的，不会因为只言片语动摇。
秋泽见自己的游说不起效果，干脆又围着颜风，问起了黑塔通关的事情。
“杨琳和我说，你已经打通黑塔第五层，骗人的吧？
开挂估计都没有你这么猛！”
“一般般吧”颜风回话还算谦虚，“如果不是要送小九回来，今天估计能过第6层”。
“第6层？真的假的！”秋泽震动，心说你还真是张口就来。
颜风笑笑，连着通了五层关卡，他也是渐渐摸索出一些黑塔挑战的心得。
见秋泽问起，说与他听也无妨。
“你今天也打了两层黑塔了，就没有发现这次的九层铁塔有什么特点？”
“特点？”秋泽疑惑，不明白颜风转移话题的目的。
摸着下巴在屋里走了几步，还是不明其意，“特点就是越来越难啊，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吗？”。
“当然有其他特点，不然我问你干嘛”颜风好笑，见他一脸不知所谓的模样，直接说出了答案。
“九层铁塔一共九个关卡，每一层怪物战斗的方式都有着明显的不同。
简单的说，这座黑塔是在考验玩家的综合素质，而不是单方面的能力”
秋泽思索了一阵，眉头依旧皱着没有松开。
“有吗？我怎么没发现？”
“你通关层数不够，没看出来也能理解，我帮你回忆回忆。
黑塔第一层，考验的是玩家对单体怪物的处理能力。
只要是有一定战斗经验的人，这一层通关都不会很难。
第二层难度提升，出现的是群怪，没有对群经验或者经验少的人，就会吃亏。
至于第三层，群怪的基础上又加了分裂属性。
能力爆发不足的玩家，很容易拖到怪物分裂的时候从而增加挑战难度。
第四层……”
“等等！”不等颜风继续说，秋泽直接喊了停。
“照你这么说，只有全面发展的人才能通关所有的黑塔考验洛？”
颜风笑笑，对方终于领悟到了问题的关键。
“嗯，是这样的。
玩家都会根据序列能力决定以后的发展方向。
所以在很早的时候，大家对能力的使用就有了偏向，其实这不是什么好事。
你也知道，我的序列技能叫【无相】，它的存在迫使我去使用不同的能力。
加上念果的效果，我还复制到了一大堆别人的序列。
所以无论黑塔出什么样的难题，与我而言都有应对的手段。
这就是我能一天通关5层的根本原因”
秋泽耷拉着脸没应声，虽然不愿承认，但事情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