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活着的人要活着，可是，我还是好难受。”全母的声音哽咽了。
“也许他不想看到我们，是怕我们跟他争赔偿款。他不懂做父母的心，我们要赔偿款做什么？我只想要孩子和丽丽活下来，可是，只有做梦才能想想。为什么丽丽这孩子从来不入梦？”
全母的眼泪都哭干了，心里痛得无法言说，午夜梦回时，她都发呆到天明，为什么全丽不入梦呢？
全丽脑子有什么在轰然作响。
赔偿款？
是了，每个家庭应该都拿到了丰厚的赔偿款。
父母没要一分钱？
也对，他们都把印豪当亲生儿子看待了，他们本就是良善之人。
那么，小霜是谁呢？
“你说，如果小雪还活着，丽丽和阿豪应该也生第二个孩子了，会比小霜还要大吧？他总以为我们会埋怨他，若是丽丽泉下有知，对于阿豪再娶生子，丽丽也不会有意见的，对不对？”
全父无声地拍了拍老伴的肩膀。
两人的手紧紧牵在一起，都不再年轻的手，却无声诠释了什么叫相濡以沫。
全丽闻言心一下子酸酸涩涩的。
这二十年来，她也想过，也许印豪也走出来了，也该结婚生子了。
又或者，印豪没法接受他们的离世，一直在等着她们。
只是，她没想到，印豪在她死后不到三年的时间，就结婚生子了。
现在，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小霜，她还记得他们的女儿小雪吗？
小雪虽然保持着死去时几岁的样子，但心智至少已经成长不少了。
她看着全父全母，看着全丽：“妈妈，外公外婆好难过的样子啊。都二十年了，他们还是没法忘记我们吗？”
印雪笨拙的上前，替两老擦眼泪，可是，人跟鬼之间，因为魂体不同，介质不同，彼此是触摸不到对方的。
她的手穿过了对方的脸，却碰不到他们的眼泪。
印雪有些难过。
她不想他们伤心。
这二十年来，她已经释然了，死了就死了，下一辈子，换她来疼妈妈，她还想跟妈妈做母女。那个姐姐说可以，那就一定可以。
印雪相信江芷安能做到。
全丽的眼里流出了泪，血泪从她的脸颊无声的流过，她从身后拥住父母。
“对不起，爸，妈。”全丽喃喃出声。
父母只有她一个女儿，她想过的，等到经济条件再好一点，她会好好孝顺他们。
她不愿意啃老也是想着父母挣的钱，自己存着，这样老年不会太辛苦。
父母喜欢旅游，可是看他们的样子，恐怕这二十年来，别说去旅游了，连家门都很少走出去。
全母和全父，都怔愣了一下，两人目光对视，都异口同声开口：“我好像，听到了丽丽的声音了。”
“丽丽，丽丽，是你吗？你回来了吗？你来看我们了？丽丽，你怎么还没去投胎啊？丽丽，我宁愿你已经去投胎转世为人了。不要担心我们好不好？丽丽，我和你爸很好的，你不用担心，不用担心。”
全母的眼泪哭干了，可是这一次，又泪如雨下。
全丽就站在他们对面，可是他们看不见她。
她也像印雪那样，固执的伸出手去给全母擦眼泪，可是根本就擦不掉，碰不到。
全丽却不放弃，仍然继续这样的动作。
“爸，妈，我在这里。我会好好的。我会去投胎的。”
全母心痛难忍，老泪纵横，靠在全父的怀里。
“我怎么听到了丽丽的声音了？你也听到了是吧？老头子，是不是因为我们太牵挂丽丽，丽丽才没去投胎？都怪我，怪我念叨。阿豪结婚生女了，就随他去，我念叨什么？都怪我，都怪我啊！”
全丽摇着头，不是的，不是怪妈妈，不怪她。
她没能去投胎，不是全母的错。
印雪替全丽擦着血泪：“妈妈，你别哭了好不好？你一哭，小雪也想哭了，我的心都要碎了。”
全丽擦干血泪，脸上露出坚韧的笑容。
本来她想着，看看父母过得好，那就安静的离开，既然他们这样想念，那么她……
她拿着江芷安给的符纸，默念了一句咒语，瞬间，全丽和印雪的身影出现在两老面前。
“爸，妈，我回来了，我和小雪回来了。”全丽不哭，笑着说。
她不能哭啊，哭了，父母也不能安心了。
全父全母怔怔看着眼前的两道鬼影，想也没想，扑过去要抱住她们，结果，抱了一个空。
“丽丽，小雪，丽丽，小雪……”
两老老泪纵横。
印雪上前，想给他们擦眼泪。
全丽目光痴痴，留恋的看着他们：“爸，妈，不是我不回来看你们，而是我们被困住了。但现在没关系了，看了你们，心愿已了，到时候我就能投胎了。还有，二十年前的大案，会重新翻出来，届时世间会还我们这些鬼魂一个公道。”
全父全母连连点头：“好，好，好。以后，殊途同归，我们也会在下面跟你们团聚。”
全丽用力点点头：“所以，爸，妈，你们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不用再挂心我们了，好吗？”
全母用力的擦干眼泪，努力牵起嘴角，露出全丽熟悉的笑容：“丽丽啊，小雪啊，你们看，我不伤心了。真的，我不伤心了。我知道你们还好着，我就不伤心了。”
可是全母不知道，她的笑比哭还难看，那笑，让人心碎。
全丽转过头去，不忍再看，再看，她就要流血泪了，她会让他们伤心难过的。
跟他们依依惜别后，两鬼牵着手，恋恋不舍地回头望了一眼，转眼消失。
*
今天是周日，是印霜十三岁生日。
一早起来，她就收到了来自爸妈的惊喜，她想要的礼物。
印豪送给她的是限量版的芭比娃娃，妈妈送给她的是一条漂亮的连衣裙。
收到芭比娃娃时，印霜眼睛一亮。
她是芭比娃娃控，各种版本的芭比娃娃她都喜欢，今天这个限量版的，尤其豪华。
“爸，谢谢你，我太喜欢了。”
印太太在收拾东西，因为今天要办生日宴，就在离家不远的公园。
他们家的房子一百二十平，在寸土寸金的帝都，对于他们这样的外地人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多少人会因为这里的房价而黯然离开。
全丽看着这房子，印豪终于住上大房子了。
他们家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帝都人，父母也是从外地在帝都扎的根，家里的房子不大，七十多平。
当初印豪一心想要大房子，说只要卖了父母的房子，换一个一百多平的，一家人住一起就好。
全父全母并不喜欢跟年轻人住一起，怕因为各种习惯问题互相看不顺眼，闹了矛盾，最后寒了心。
全丽也是这样想的，父母老了，就容易看子女的眼色行事。
他们的房子是他们的，不能动。
现在，应该是用赔偿金和之前那套五十多的房子一起换的大房子吧？
全丽以为自己会哭，会气愤，会心酸难忍，可是她出奇的平静。
她和印雪在这个屋子里都转了转，很陌生，没有一点她和印雪的痕迹。
也对，曾经她，印豪和印雪才是一家三口，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活痕迹，在另一个房子，但那房子已经属于别的主人了。
哦，对了，说来也巧，今天是印霜的生日，同时，也是她和印雪的忌日。
下午四点半，太阳没有那么灼热了，公园里有树荫遮挡，几个帐篷也搭好了，大树挂着生日装点气球，被邀请的小朋友在家长的陪同下，陆续到来。
印豪的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