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子楼，12楼的走廊尽头。
一个戴着灰色帽子的人，拿起了挂壁电话，打给了另一个人。
“女的还没死？”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带着浓郁的不甘。
“原本她现在应该已经沦为了物业处的又一堆断肢碎尸……可关键时候，那个男的带着他的本命鬼闯了进来，把那个女的救走了。”
“那个男的本命鬼有些厉害，能跟组织里带来的实验体对抗，你想通过受害者去勾引他们并杀掉的计划恐怕落空了……”
戴着灰色帽子的男人，目光渐渐锋利。
“组织那头有什么消息么？”
电话那头的人摇头道：
“没有。”
“应该不是什么厉害的家伙，估计又是和之前一样，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是的家伙进来送死。”
灰色帽子男浅浅‘嗯’了一声，眼神之中的冰冷之色愈重。
“身在这个诅咒，主动权在我们手中，他们运气好逃得了第一次，逃不了第二次。”
电话对面：
“这两个家伙也许已经有所察觉……”
灰色帽子男冷笑道：
“无所谓，我会出手。”
“对了……庆平那小子呢？”
电话对面的人沉默了片刻。
“他……上学去了。”
灰色帽子男闻言，表情阴沉了不少。
“马上跟他打电话，告诉这小子，绝对不要再带同学回家了！”
“这个诅咒原本就是组织上人为干预形成的，一旦因为使用不当而蔓延得过快，会发生无法预料的事……”
“这个庆平到后面很可能会脱离我们的控制，到那个时候……”
电话那头的声音凝重无比。
“付东，我觉得……庆平那个小子恐怕已经脱离我的控制了。”
灰色帽子男付东闻言一怔。
“吴忠，你什么意思？”
“你的灵媒印记消失了？”
吴忠道：
“不，那个傀儡印记还在庆平身上，但我感觉……不大对劲。”
“你非要让我说个所以然，我说不出来，但就是觉得好像……他随时都可能会将我留在他身上的傀儡印记抹除。”
付东不耐烦道：
“行了，别搁这儿自己吓自己了。”
“组织上安排的，只要我们自己不瞎搞，能出问题？”
“反正组织那边儿已经帮我们准备好撤离的路线了，再等几日，他们准备完毕，我们就可以从这个该死的地方撤离了……”
“只要保证这几天不出问题就行。”
吴忠‘嗯’了一声。
“我马上给庆平打电话。”
切断了联系，吴忠立刻打给了庆平。
嘟——
嘟——
嘟——
电话里的等待音一声一声，不断消磨着吴忠的耐心。
也正是这漫长的提示音，让吴忠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以往的时候，庆平接他的电话，不会超过十秒的等待。
但这一次，他却足足等了快一分钟。
因为傀儡印记的缘故，庆平对于他应该是百依百顺，打心底里将他当做是自己的主人才对。
哪里有奴隶让主人等待的道理？
除非……
就在吴忠带着疑惑的心情即将挂断电话时候，那头接通了，传来了一个冷静而平淡的声音:
“喂？”
听到庆平接通了电话，吴忠提在嗓子眼儿的心脏缓缓收了回去。
他不爽地冷哼道：
“怎么才接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了水龙头的冲水声。
“刚才上厕所。”
不知为何，听到了那股冲水声，吴忠居然打了个寒颤。
“我跟你说，不准再带同学回家了，听到没？”
“……至少这几天不准！”
吴忠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威严一些。
庆平那头的冲水声还是不断，他回道：
“我知道了。”
“还有其他事吗？”
吴忠沉默了片刻：
“最近筒子楼里进来了两个人，他们找你聊过了么？”
校内，某处极其隐晦，少有人去的厕所内，庆平一遍又一遍地冲洗着自己的双手，头和肩膀夹着手机，目光平静。
身前的洗漱台上，有一面巨大的镜子。
“聊过了。”
“我什么都没说……也没办法说。”
吴忠眯着眼。
“那夜，他们没有要求进入你的家里么？”
庆平沉默了片刻：
“没有。”
“我邀请了他们进入我的家，但那两个人很谨慎，并没有进去。”
吴忠：
“行。”
“你自己早点回来，没事儿别把外面的人带进筒子楼，明白了吗？”
庆平应了一声。
挂断了电话之后，他将手机揣进了兜里，又关掉了水龙头。
庆平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自己也望着他。
二者对视了许久，镜中人竟笑了起来，嘴角往上扬，一直拉到了极其夸张的境地，笑的狰狞又恐怖。
“你怕了吗……”
“晚了啊……”
“进了这筒子楼，怎么会让你们走呢……”
…
筒子楼，高悦房间。
“你怀疑，庆平的家里有问题？”
高悦也觉得不大对劲。
她之前想要迈步走进庆平家中的时候，被对方十分坚决地拦了下来。
这说明，庆平这小子十分不希望甚至害怕他们进入房间之中。
金不换双手交叉，背靠沙发。
“强调一下，应该是……晚上有问题。”
“庆平不想让咱们进入他的家里，无非两种情况，第一种就是他的家里晚上非常危险，庆平不希望我们进去送死；第二种情况就是庆平的家里有非常关键的线索，关键到对解开诅咒有很大的帮助，而庆平不希望我们解开诅咒，所以他不让我们进他的家中。”
“第一种情况会衍生出庆平的两种动机——【1-1】他心善，不希望我们死，【1-2】因为某种原因，他不希望我们死得太早。”
“至于第二种情况，庆平的动机也有两种——”
“【2-1】他就是那个凶手并且是鬼，所以他不希望我们了解真相，从而解开诅咒；【2-2】他不是凶手，也不是鬼，但参与了凶杀，害怕我们解开真相，从而跟着受到牵连。”
金不换快速将可能的情况罗列开，凭借仅有的信息推测出了一大堆可能发生的情况，听得高悦一愣一愣。
“那……也可能庆平是凶手，但不是鬼啊？”
她努力从牙缝之中挤出了一句话，想借此来反驳一下金不换。
金不换摇头。
“没有这种可能。”
“只有被鬼杀死的人，才不会被外面察觉。”
“筒子楼里这么多受害者，倘若他们真的是被人杀死的，观海市的警方早就出动了。”
高悦面色一僵。
该死……
自己只顾着反驳金不换，却忘记了如此显而易见的事。
“说回刚才庆平的四种动机……”
金不换继续分析，眼底跳动的光芒闪耀着智慧与冷静。
“2-1的可能可以直接排除掉，本来筒子楼里晚上就在闹鬼，倘若庆平真的是鬼而且他家里有着非常重要的线索和真相，那么昨晚上他必然会对我们出手，更何况他回去的时候，还专门询问了我的住址，我留了个心眼儿，可他并没有来找我。”
“而且c级诅咒中，鬼物的强度限制了他们的智慧，没办法跟人正常交流。”
“至于2-2，可能性也不大，就像你刚才问的那个问题，我更倾向于筒子楼里的受害者都是被鬼杀死的，除非说这个鬼被限定在了某个特定的区域里面，它才需要人的帮助去勾引猎物。”
“而庆平的活动空间非常有限，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自己的家里面，也就是说那个鬼大概率就藏在他的家里……但如果是这样的话，跟2-2的动机（害怕牵连）相悖，他反而没有理由拦下我们，因为只要我们进去，我们就会死，发现了线索和真相又能如何，根本牵连不到他？”
“从这个角度来分析的话，我们可以首先将第二种情况滞后考虑。”
“那么现在就基本确定了，庆平的家中至少有一只鬼，并且这只鬼会在晚上的时候出现，但它不会对庆平出手，所以这只鬼和庆平之间一定有很深的联系。庆平之所以昨晚拦着咱们，不让咱们进他的家，就是不希望我们昨天晚上死在他的家里。”
“而且他特意带咱俩去公厕，告诉咱们那里很安全……或许那里真的很‘安全’，能够躲掉什么，毕竟庆平不希望我们在昨夜死掉，给咱们透露一个安全的地址，完全说得通。”
高悦微微张着嘴，听着金不换说完了这一大堆，只感觉自己的cpU都要起火了……
她引以为傲的侦破能力，在这一刻被金不换击溃粉碎……
常在光明身边做事，高悦遇见的基本都是些非常难缠的案子或是超自然事件，接触的人和共事过的同事更是数不胜数，但她还从来没见过心思敏锐到金不换这样程度的……怪物。
干他们这行的，最需要的本事就是以小见大。
将一个细节，在特定的环境下，放缩成为一整个完整的事件，在根据其他的细节慢慢修改，最终接近真相。
这就是本事。
这一刻，高悦想要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讲不出了。
她细细捋着金不换方才讲述的一切，愈发震撼。
有这么牛逼的脑子，不去973局实在太可惜了！
如果金不换身上没有本命鬼，不是一名御鬼者，那么高悦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金不换弄进973局！
将自己杂乱的思绪好好整理了一遍，高悦才试探性地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庆平帮家里的鬼杀人，可却不希望我们死？”
“可……为什么？”
金不换的目光投射向窗外，之前见到的诸多细节，慢慢在心里串联成了一条线。
“因为庆平知道我们是外来者，甚至我个人认为他知道更多的事情……比如咱们是来找某个人的。”
“他不想我们这么快被屋子里的鬼干掉，可能就是想借我们的手去对付在这诅咒之中的某个人。”
“你再想想——黑商吴忠是虫组织的人，而这个诅咒是经虫组织的手人为干预形成的，他们既然利用这个诅咒藏住了吴忠，而吴忠又利用诅咒中的鬼猎杀了许多进入诅咒的外来者，鬼又跟庆平有关系，这是不是意味着……吴忠和虫组织控制了庆平？”
“有了庆平这个‘中转站’，就算外来者第一时间敏锐地发现了异常，也不会立刻找上吴忠，而是跟庆平纠缠。”
高悦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么说……庆平不希望我们这么快被他房间里的鬼杀死，就是想借着我们的手脱离虫组织的控制？”
金不换平静道：
“很有可能。”
“我和这小子聊过一次，我感觉他很‘深’。”
“对于我们这一次的行动来讲，庆平作为局中人，愿意帮助我们，肯定是好事。”
高悦细细思考了片刻，又皱起了眉头：
“可知道这些……似乎对于我们解开诅咒没有多少帮助。”
“凶手，受害者，我们都没有找到。”
金不换点了根烟。
“凶手是鬼，而且不是物业的那只，一旦找到了那只鬼，也就意味着我们会被那只鬼攻击，这是c级的诅咒，对方就算不是厉鬼，也是高级怨鬼，你我都对付不了，所以最保险的方法就是先找到受害者，再去找凶手，这样找到凶手的时候，诅咒就会被解开，它也就无法攻击咱们。”
“可正常寻找受害者的方法不可取，因为吴忠和虫组织必然设下了许多致命陷阱……”
烟雾缥缈之中，金不换想起了之前杀马特少年房间处，那个想将自己拉入房间的女人。
这恐怕就是虫组织设下的陷阱。
虽然那个女的未必就是真的女鬼，但如果不是女屠及时地阻止了自己，一旦进入了那个房间……生死难料！
金不换相信，像这样的陷阱在筒子楼里还很多。
高悦忽然又问道：
“其实我有一个问题想不通，为什么那些鬼只有在晚上的时候才会出来？”
“而且还在筒子楼里许多地方搞出不同的动静。”
“我可以理解成……这是诅咒对于外来者的一种提示吗？”
金不换点了点烟灰。
“我有个可怕的猜想，但现在还不能确定是真的……”
“等今晚入夜吧。”
“在此之前，我得先去庆平的房间里转转……”